一直神色平淡的太皇太后此时眼中露出些杀意来。
贺瑜有句话说到了她心上,那就是这件事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当年的事是她亲自安排,知情人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死了,那些人又是如何查到的?
还有,裴决。
她的目光看向苏岑,刚才他一进来,她便留意到了他脖子上的痕迹,对于自己这个孙子,她清楚的很,看上去浪荡不羁,也不过是表像罢了,若是真有心仪的姑娘,没有三书六礼,无媒无聘,决不可能做出轻薄人家的举动来的,而最近,真正能近他身的,也只有一个裴决了。
“太奶奶,这事儿既然开了头,就算您不说,我也一定会查个清楚,不过是事情的早晚而已,但此时惠王已经先下手了,谁都料不到他会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贺瑜临朝早,本就早熟,此事又事关重大,说话间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君王特有的霸道:“太奶奶越是瞒着孙儿,那就说明此事越大,那孙儿更不可能置之不理。”
太皇太后看着贺瑜,他下朝便去了御书房,然后就来了慈安宫,此时身上还穿着朝服,金龙盘在胸前,早已将曾经的稚气洗去,一双眼如同此时少年帝王的眼一般,充满了坚定和霸气。
有一瞬间,竟真的有种被震慑的感觉扑面而来。
太皇太后极轻地笑了一下,看着他的眼里是满目的欣赏和欣慰:“瑜儿,你长大了。”
贺瑜这才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了,不是面对太皇太后应该有的语气,正要行礼认错,就听太皇太后说道:“你们既然想知道,那哀家就把所有事告诉你们也无妨,毕竟这天下之事,没人有资格瞒着陛下。”
当年选中贤妃,也是因为她是最乖巧听话的一个,不争宠,没有欲望,这样的人在后宫里本是生存不下去的,但她幸运的是遇到了先帝,但不幸的也是,她遇到的是先帝。
先帝无心女色,一心政务,需要一个听话的妃子来演一场戏,她就是最好的人选,而当时,太皇太后还备了万一,那就是,如果生下来的是双生女胎怎么办?先帝必需要一个太子!
于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宣阳公主有了身孕,太皇太后宫里还养了三个已有身孕的女子,以备万一,当晚,双生子落地,先帝和太皇太后的心也落了地,那三个有了身孕的女子前后分娩,其中也有一个男婴,太后可怜宣阳公主没有孩子,将那个男婴送到了宣阳候府,可是没想到,皇子出生第二天,便遇到刺杀,先帝为保住血脉,将双生子中的弟弟送到了宣阳候府,便是现在的苏岑,哥哥留在了宫中,便是贺瑜。
当年,太皇太后是没准备留贤妃性命的,但先帝心慈,瞒着太后保了她一命,将她送出了宫去,一同送出宫的,还有贤妃宫里的一个侍卫。
这件事是直到贤妃被找到,她才知道,贤妃知道的太多,三年,哪怕先帝和太皇太后没有透露,有许多事,她也查觉到了,她决不能活,更不能落到惠王手里,但那个时候补救已经来不急了,裴亦扬在收到她的求救信后,为了救她,或者说杀她,搭进去了自己。
“那我们的生母到底是谁?”贺瑜问。
太后看了他一眼,眼皮因为年龄大了已经松弛,垂下来遮住了半边眼睛,但抬眼看人时依旧沉着而冷静,此时也只是眼神微微沉了几分,最后只说道:“是先帝挚爱之人,确实是死在了你们出生那天。”
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再拿这件事骗他们了。
贺瑜看向苏岑,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贺瑜又问道:“清远候说先帝当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下的毒酒,那酒中便有无垢,中了无垢者,重则毙命,轻则再无子嗣,先帝当年,到底有没有中毒?”
太皇太后对于他们的问题却似乎并不意外,平静地答道:“有。”
贺瑜浑身几不可查地绷了一下,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无垢无解,当时您是这么对孙儿说的,如果先帝真中了无垢……”
“瑜儿。”太皇太后打断了他的话,却是比他还是镇定得多,苍老或许让失去了很多东西,容颜也好,体力也好,但岁月中经历和沉淀下来的东西,却远比这些要重要得多:“万物相生相克,这世上没有无解之毒。”
太皇太后的镇定仿佛一计安神药,让整个慈安宫中无形紧绷起来的气氛瞬间松了下来。
“宫宴之后太医立刻替先帝催吐,就已经吐出了大部分毒药,后又辅以汤药条理,才幸得有你们两个,只是也确实伤了身体,以至于后继无力,再无子嗣了。”
贺瑜垂下了头,好似松了一大口气:“是,是孙儿着急了。”
太皇太后看着他,却是轻轻叹了口气:“不怪你,当时查出无垢来时,我也是惊了一下,才吓着你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让你早留后嗣的原因,可你……你们简直和先帝一个性子。”
太皇太后在贺瑜十六岁时,便让人抬了个女子入了贺瑜的寝殿,贺瑜掀开被子发现一个女子赤裸着身体含羞带怯地看着他,把当时的少年天子吓了个够呛,差点叫人来当场抓走,此一事后,贺瑜说什么也不让太皇太后让他寝殿里抬人了,十八岁时让他纳妃,他当时没有这个心思,怎么着也不点头,一定要等到及冠后。
现在听到太后又提起来,贺瑜的耳朵又忍不住泛起了红。
苏岑当然也知道此事,虽然私底下两人喜欢拌嘴,但显然此时也不是玩笑的时候,于是向太皇太后问道:“除此之外,贤妃还知道什么,能让裴将军放下战场去杀她,不仅仅是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