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失去这好不容易来的玩伴,一直到十岁登基,再到掌权,她都瞒得好好的,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直到。
她在解松眼里看到了自己。
这个和她同岁的男孩一直陪伴着她长大,两人一起读书,一起习武,到这个时候,曾经两人相差无几的个头已经拉开了差距,他已经比她要高半个头了,从小小少年,到如今持剑在前的御前侍卫,两颗心在长久的相伴中,不知不觉地靠近,超越了友谊,变得炙热而冲动。
十七八岁的少女,心跳怦然,她开始留意到,少年从隐秘处偷偷望过来的目光,就像是偷藏的蜜糖,一点儿就足以抵过每个孤坐在奏本前的夜晚,就足以甜过整个年少。
随着他们一天天长大,苏南舟来到她面前,向她求娶赵之芙,母后拉着妹妹的手亲手送上新嫁衣,妹妹披上红嫁衣,坐在喜轿上,满目羞涩又欣喜地嫁给心上人,她看着赵之芙那张与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幻想着那个人如果是自己,而马上坐着的,是解松,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喜宴当晚,她喝了许多酒,众人都道这可是大周唯一的公主嫁人,身为兄长的她高兴的忘乎所以了,但回到空荡荡的寝宫后,她遣退了所有人,一件件脱光了自己的衣裳,解开了胸前永远束缚着她的束胸,看着镜子里少女洁白漂亮的身子,终于是忍不住落下了泪,只是,她连哭,也不敢出声。
而第二天,她还是帝王赵呈德,周旋在众藩王之间,同她的母后一样,竭力挽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直到那日,她及冠,众藩王入京,惠王代表着十六位藩王向敬上一杯酒,那是一杯毒酒,她知道,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接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笑着,喝了下去。
“这毒对男子药效奇好,但对女子来说,虽有损伤,却不致命,若是事后及时拔毒,亦可有生育。”
拔毒很痛,她从未如此痛过,痛到昏迷后,半梦半醒间,他看到一个人蹲在他床榻前哭。
无声地,压抑的,哭得好难看。
“松哥。”
她的寝殿里不会有别人,为了防止身份泄露,连服侍的宫人都极少,现在外头还有太医守着,能瞒过众人偷偷进到这里来的,只有他了。
解松僵住了,他慌张地背过身去,瓮声瓮气地道:“陛下,我……我只是进来巡查。”
连个谎都不会撒。
可能是因为中了毒,让她此时神志不清,也可能是太痛了,痛到她特别想需要人依靠一下,纯粹的,真心的,安慰一下。
“松哥。”她看着他的背影,虚弱地说道:“你过来。”
解松僵了一下,快速地动了一动,可能是擦了擦眼泪,然后才木着脸转过来,眼眶都还是红的:“陛下。”
她看着这张年轻而英俊的脸,慢慢地伸起手来:“我她疼,你可以握一下我的手吗?”
解松怔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踌躇着,犹豫着,直到她的手快要垂下去时,才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文英。”他低低地叫了她的字,像小时候说悄悄话时那样,只是耳尖有点发红:“我抓住了。”
我抓住了。
空荡的寝殿,华美宽大的龙床,通明的烛火,厚重的垂帷隔绝了一切外面的声音和身影。
他跪在她的床榻前,低着头,红着眼,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那么用力,那么用力。
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发生了变化,曾经隐秘的一切开始关不住,界限在人后开始模糊,开始越界。
直到她被叫进慈安宫。
“英儿,是解松吗?”
十岁登基,面对十六个亲王时她都能镇定反击的人,此时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不过六个字,就让她全身冰凉,不敢动弹。
曾经垂帘听政,以一已之身镇住整个朝堂的太后,她的母后看着她,面容柔和,没有一丝怒意,甚至还高兴地笑着。
“挺好,我的英儿也长大了,大周也该有太子了。”
直到走出慈安宫,她都还没回过神来,此时却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然后她飞奔回寝殿,扑到了解松的身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子的?”
解松瞪大了眼,震惊地连抱都忘了抱她:“什么?什么女子?”
她在大笑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解松本就是御前侍卫,有了太后的允许,她最大的顾虑便没有了,在宫里时,他陪着她看奏章,春猎时,两人一起骑马,打猎,曾经孤单的寝宫变成了最亲密的欢好场,裴亦扬和苏南舟自然也看出来了,却什么都没说,还会帮他们打掩护,她度过了人生当中最美好的十六个月。
然后她有孕了,前四个月还好,到了第五个月,因为怀的是双胎,所以她不能再上朝,于是只能以贤贵妃有孕不适为由养在后宫,贤贵妃被关在侧殿三个月,她在里面养了三个月,孩子顺利出生,是一对双胎,两个都是男孩儿。
太后抱着两个孩子高兴地合不拢嘴,第二天她醒来,想见解松,想让他看一看她们的孩子,但太后却只冷淡地告诉她,让她先养好身体再说,第三天,她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一定要见解松,可是太后却再也没有了之前对待他们的纵容。
“不用想了,如今大周有后,陛下身子好转之后,该想想削藩之事了。”
她不顾寝殿里还有宫人在,扑过去揪住了太后的袖子,眼里发着狠,眼底却尽是恐惧:“他在哪里,母后,告诉我,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