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乾清宫里所有的宫人突然都换了,而之前的人却都不知去了哪里,贤妃难产而死,帝王伤心欲绝,七日不理朝政,直到太后劝解,第八日,才重新复了朝。
“解松到底是怎么死的?”苏岑问。
太皇太后却像是说了太多话,有些乏了,没有回答他,甚至都没有理会他。
芳嬷嬷沙哑出声:“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你们越安全,陛下越安全。”
一杯毒酒,保住赵呈德,保住孩子,保住解家。
“太后已经给了他最后的体面,给了解家体面。”似乎一切说完,芳嬷嬷也重新镇定下来了。
体面?
众人沉默着,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孩子出生的第三天,先帝却受了大刺激,太医救治之后落下了病根,一个月之后,皇子于宫中遇刺,御前侍卫解松护卫皇子而死,解家挂起白丧,解夫人哭晕在棺前,而宫外,宣阳公主的孩子也要生了。
与此同时,太后宫里送出的另一个男孩儿,则被宣阳公主留在了身边,成了宣阳候世子的侍卫,历史的车轮撵碎血肉,却毫不留情地滚滚向前,而缅怀者,却连在人前多流一滴泪的资格都没有。
可能是人老了,所以时不时会有往事浮上脑海,但从未有如此清晰地回忆起所有,太皇太后一向冷静到冷酷的心忽地就疼了起来。
她想起那个从小聪慧乖巧,听话懂事,从未忤逆违背过她的女儿,疯也似地爬下床,顾不得撕裂因为生育还未愈合的伤口,想跑出去,却被人拉住,她满脸是泪,痛苦不堪地质问她:
“我从未后悔坐上这个位置,我愿意背负起贺家应该有的责任,我可以一辈子为了大周到死!可是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样!”
今日听到的信息过于庞大,连苏岑都有一种脑内混乱的感觉,就在他还在竭力消化这些信息时,慈安宫外有人来报。
“怎么了?”
“解家夫人,在家中自溢了。”
苏岑匆忙赶过去时,解夫人的尸身已经被放下了,而解忆已经哭倒在了解夫人身上,回京都后便知解父已死,还没能接受,解夫人又自溢而亡,她脸色惨白,眼下一片乌青,之前圆圆的可爱的小脸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苏岑走过去扶起她,解忆哭得上气不接下去,一见到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一个字,人就晕了过去。
苏母将解忆安顿好,交给了她的贴身丫头,这才从房里出来,前院苏岑和裴决还在等着,她叹了口气,才说道:“这孩子也是受苦了。”
此时的解家,解大人去世的白幡还未撤下,本就是一片萧索,解夫人好像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样,遣散了许多仆从,如今府中更是冷清,苏岑此时才堪堪将宫里的事情消化,沉着声音问道:“解大人的事,娘知道吗?”
苏母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她其实知道的也很晚,当时苏岑送她去解家的时候,裴决私底下便给她找了两个会武的侍女贴身跟着,说是以备万一,她便知道,可能有事,后来解夫人将她关在了院子里,但却出乎意料地对她坦白的所有的事。
解松死后她一直很消沉,直到惠王找到贤妃,从贤妃那里知道了当年的一部分的真像,就是那封信,还将这一切告诉了他们。
“这样的事,先帝为什么会告诉贤妃?”苏岑问道。
苏母摇头,目光里难掩悲伤:“应当是她自己猜出来的,即使母后做得再周全,但有孕生子这些事毕竟非一日之事,整整四年,应该是被她发现了端倪,但是这个女人很聪明,也很能忍,她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母后要她死时,姐姐看她和那个侍卫可怜,想起了松哥,才放他们走了,直到那封信出现,我们才知道,她知道的远比我们想的多。”
而这边,解父和解母无法不去猜测解松到底是为什么会死,真的是因为行刺吗?那为什么皇子被行刺,这么大的事,后续先帝也好,太后也好,却不再继续追查呢?她回忆起解松死时,胸口确实有致命的剑伤,但眼下发青,嘴唇也发青,而且很快就封了棺,甚至不让她再多看几眼,多留几日,现在想来却也觉得可疑。
于是,她和解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们偷偷请了仵作,进了解家的墓园,开棺给解松验了尸。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因为之前他们从未怀疑过此事,所以一直很正常,太后也已经对他们放松了警惕,事情便进行的很顺利,而当仵作告诉他们事实时,她看着棺木里的尸骨,只觉整个世界都遭到了颠覆,当时便晕了过去。
先帝中过无垢,本就应该再无子嗣,两个所谓的皇子,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抱来的婴孩,贤贵妃被秘密送出宫,宫里曾经伺候过贤贵妃生子的宫人也全都莫名失踪。
他们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解松是因为知道了皇子身世之事才被灭的口。
凭什么!凭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他只有二十三岁,正当年少,在宫里当差回来得少,但却每次回来都会哄她开心,他还没有成亲,说是有了心上人,她还想着哪家姑娘这么傲,连她这么优秀的儿子都瞧不上,嘴上抱怨着,可还一直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备着礼,想着哪天儿子愿意说了,可以去相看相看,就算脾气傲了点儿,只要儿子喜欢,她都能容。
可一切却突然以一种完全没有想过的凄惨方式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