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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第1页)

殷无极冷哼一声,肩膀还有些轻颤,显然是在九幽之下生了阴影。“怎么不算?”

他垂下眼,“哪有那么教过徒弟,又轻易扔掉的,谢云霁,你到底有多狠心?”

“本座被您欺负成那个样子。您走了,旁人欺负我,您却不管我。”殷无极有些神经质地轻声道,“您弃了我,留我一个人寄身在世间,不肯管我了。天上地下,都找不见您。”

谢景行见他看似正常,平日压抑的极好,总是在细枝末节上透着些疯意,也不欲刺激他,拽过他的袖子,把快发疯的帝尊拉到身边来,好好地捋了捋漂亮的皮毛。

“没有不管你,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谢景行扯了扯肩上的厚厚大氅,伸手牵住他,扣住他的指缝摇了摇。

“谁欺负你?三相?”

他这样痴怨可怜,谢景行心里满是怜惜,道,“帝尊不仅替我守着天下,还护着宗门小辈,莫说是师兄,最贤惠的师娘也不过如此了,飘凌他们不懂事,领会不了别崖的好意回护,为师教训他们,替你出气。”

“什、什么师娘。”殷无极刚从极端情绪走出来,被他这么一揶揄,从脊背麻到天灵,神情也空白了几秒。

他后知后觉地绯红了脸,埋怨:“……师尊,您又欺负我。”

“只是个比方,为师在说,你这个大师兄做的称职。”谢景行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他一下,却见他表面矜持,内心却雀跃,显然是极少被认可,他也大概揣摩出他做到了什么程度。

他明里暗里替儒道挡灾,却从来不会诉诸于口,三相与陆机说的,还算少的呢。

“……您说笑了。”帝尊嘴上拒绝,唇角却翘起,显然挺喜欢“师娘”这个称呼。

他端着帝王的雍容姿态,欲盖弥彰:“师弟们失去主心骨,大受打击,可以理解。本座作为师兄,虚长些岁月,护着他们只是顺手,没受什么委屈。”

“再者,师尊离去,本座那三个师弟哭成那模样。”他蹙眉,显然有些不开心,“您宠的太过了,三相没经历什么风雨磋磨,想要他们立起来,还得为兄的多教一些。”

帝尊茶里茶气,喜欢在师尊面前给师弟上眼药。过去,儒门三相都体会过他争宠时的离谱,纷纷敬谢不敏。

但是,最让三相觉得不解的,是他们英明神武的师尊竟然看不穿前大师兄的手段。

殷无极无论怎么茶,他都会中计;茶的再明显,他都装作没看见,认为魔君性子活泼直率,是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后来的三相才明白,师尊待他们三个一视同仁的好。但是,他的心是偏的。无论魔君如何造作,他心里早就有答案。

谢景行捏了捏他的手背,弯起嘴唇:“别崖,看那里。高处不胜寒,却有冰花生长崖边,当真美妙。”

殷无极顺着他指的位置看去,只见那朵高居陡峭岩壁上的冰花中,封着一抹如火绯红,在冰雪中炽热。

“不是冰花,分明是冰中封花。”他也觉得不错,轻声问道:“谢先生要吗?本座替你取来。”

谢景行含笑看他,还没说话,却见帝尊随手捏诀,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手,掌心多了那一簇崖上的冰花,雪中封着一抹红。

“帝尊好兴致,为我崖边摘花。”谢景行见他还刻意用魔气覆盖,要冰长久不融,格外的浪漫。

“先生不喜欢,就丢了。”殷无极才不肯承认他的用心,眼底泛着赤,却是端着姿态,矜傲道,“本座随便摘的,举手之劳,又没求着您要。”

谢景行从他手中接过那朵花,细细把玩,他捏了一下冰雪覆盖的花瓣,冰冰凉凉,好似时光凝固。

一颗赤心被封在雪中,孤寂地等过岁月洪流,有多难熬呢?

谢景行噙着笑,见帝尊看着被冰雪堵住的前方,径直上前开路,背影骄傲孤绝。

哎,不能再逗了,会恼的。

二人同行,欣赏了一番冰谷雾凇,打算离去。

谢景行打算给后来人制造点障碍,随手设下生死门,把一队守着寒冰九生莲的佛门弟子困在其中。

殷无极腰间悬剑,见他师尊依据地貌布阵,不过楔下八枚灵石,那些佛门弟子便如无头苍蝇一般,于谷中徘徊。

圣人天下为公,情感稀薄,他是不会有这样的报复玩心的。但谢景行有情感,会做多余的事情。

殷无极自背后握住他的手,替他把一颗灵石楔入阵眼。“重修以后,您的性子,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谢衍,倒是有些像当年疏狂不羁的天问先生,教人十分怀念。”

“有吗?”谢景行心中一动,随即笑了,“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别崖也变了不少。你静下来时,性子更沉稳,更温柔了。”

能够为他的一句话,崖上摘花的帝尊,既懂情趣,又知风月,让人见之难忘。

“您又说好听话哄我。”殷无极先是笑了,又靠近他身侧,虽然他不抱希望,却问道:“谢云霁,你觉得我温柔,那你喜欢吗?”

昔年的圣人谢衍,总是在回避他关于情爱的问题。到后来,殷无极意识到他们谈情爱是奢侈,也不问了,就这样与他在大道中相伴相随,再也不言深爱,直到离别。

“……”谢景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殷无极以为这次的答案依旧是沉默,他习惯了,也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先生,这小罗浮世界还有几处景致……”

“为什么不问了?”谢景行抬手,抚摸他漂亮的脸颊,只觉得他身上残留了许多旧时代的伤痕,五百年来反复撕裂着疼,那都是他留下的业果。

他不敢问情,也不敢索爱,只得苦苦追上来,使劲浑身解数,求得他一个带着怜惜的回顾。

谢景行越发觉得自己过去太荒唐,这样盛若荼蘼,艳若霞光的道侣不疼着,宠着,偏教他困在笼中,蹉跎无尽岁月。

他笑道:“别崖这么好,谁不喜欢?”

殷无极眼睫一颤,也慢慢地笑起来,眼底里流露出清浅动人的光芒,是最真挚的少年,他道:“师尊一言九鼎,那我就当真啦?”

谢景行微笑颔首。

殷无极转过身,赤色的眼底却染着干涸的血,显然是一点也不信。他阖眸,淡淡笑道:“您可不要随便喜欢我,会被报复,很痛苦的。”

“什么样的报复?”谢景行失笑,不觉得真挚如少年的他会有什么坏心思,问道。

“不告诉您。”殷无极抬起食指,抵在唇边,偏头笑道。

时过经年,殷别崖依旧是魔君,而谢云霁却不再是圣人。

他苏醒在这个早已翻天覆地的未来,也体会过时间的残忍与空无。尘世中熟悉的事物,有大半不复当年模样,前进与倒退,都皆不由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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