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接收了少年记忆与身份的大妖,褪去那火焰的羽毛,在火海中化为白衣的少年,衣袂飞扬,神情懒散,柔软而俊俏。
他从火海中走出,火星却半点也不沾身,好似浴火重生的不死鸟。
那是陆辰明,第一次用双脚,站在地面之上。
后来,当他作为陆家唯一的遗孤,被白相卿领回儒门时,辰明鸟就陷入了沉睡。
他说:“吾之力量还未恢复,需要睡的久一些。儒门是个清净地,你好好修炼,来日有机会,去到南疆圣地,那里会唤醒我。”
辰明鸟沉睡后,陆辰明关于灭族那一日的记忆,始终都是混乱的。
他的常识是空白,记忆是碎片,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多少岁。
白衣少年懒散寡言,对万事都不关心,仿佛生命中只有修炼。
白相卿怜他身负血海深仇,却见他拼命修炼,以为他是要报仇。
但他却不敢告诉少年对于陆家灭门元凶的猜想,怕他想不开,妄图螳臂当车,去向位高权重的魔宫宰相复仇。
后来,谢景行到来,把弟子们聚在一起上课。
白相卿见他终于不那么封闭,开始与同门师兄弟嬉戏玩闹,他才如释重负,待他不再小心翼翼。
若是没有意外,陆辰明可能会安心当一名与世无争的儒门弟子,走遍名山大川,闲散度日,直到与他共生的辰明鸟醒来。
烛火向天空腾起,形成浩浩荡荡的火焰之河。
陆辰明跪坐于莲花之上,抬起双手,仿佛拥抱炙热的光之海。
少年身躯中复苏的大妖,陡然从识海中睁开眼睛,金色大炽。
祭台之门开启时,呈现在谢景行与殷无极眼前的,就是火焰为拥,将祭台上的人完全吞没的场景。
那过于炫目的火光与冲天妖气阻隔了视野,他们一时间未曾看清对方人身的模样。
足以照亮整个墓穴的赤色中,大妖展开双翼,赤色的羽毛飘落于地,三味太阳真火几乎在它的全身流动。
“复生仪式?”谢景行心中骤然一沉,“无法打断了。”
“有麻烦的东西现世了。”殷无极拇指一推,无涯剑出鞘,大巧不工的古朴剑身,仿佛涌动漆色的流光,杀意凛然。
魔道帝尊向来不留手,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忠实信奉者。
无涯剑缓缓在地上划过,飞尘扬沙,魔气开始凝聚,那是洪荒三剑的起手式。
祭台上的大妖仿佛意识到来者的危险,微微昂首,发出一声响彻墓穴的鸣叫,仿佛在宣告着主人的归来。
这阴戾的墓穴中,那些被信徒堆满的凶煞之物,几乎被三味真火瞬间涤荡干净。
见真火横行,殷无极立即横剑,挡在谢景行面前。
溢出的焰光在触及他时,却如同分开的洪流,向着他背后的出口涌去,将他们来路的所有凶煞之物席卷。
谢景行一顿,他没想到,大妖苏生的第一件事,会是将墓穴中豢养的凶物清除,好似他并不喜欢那些。
焰光乍消,大妖收拢羽毛,金色的瞳孔印出两人的脸,分外漠然。
他不在停留,转瞬间就消失在祭台上方。
莲花祭台背后的图腾,也随之暗淡。
一切归于沉寂。
“空间跳跃,跑了。”谢景行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再追。
“没杀掉,可惜了。”殷无极轻轻一叹,散去凶剑之上的魔气,收剑入鞘。
“与巫族相关的东西,什么也别问,直接杀就对了。若是让它的力量复苏,又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谢景行提着灯,看向一片残骸的祭台,叹息道:“既然错失良机,便罢了。想来,你在云梦城要做的事情,与这大妖也关系不大,它恢复力量也并非一时半刻之事。”
殷无极颔首,却不对他说自己的计划。当然,谢景行也不打算问。
仙魔的边界二人心中清楚,他们可以拥抱接吻,亲密无间,但不能说真话。
在一圣一尊时期如此,在现在依旧如此。
正如他们都看不顺眼道门行事作风,但圣人指点是仙门内务,帝尊讥讽却是外部干涉,性质全然不同。
仙魔关系时有跌宕,二人也曾大动干戈,但儒释道同为仙门,自三圣时期就是血盟,不会轻易拆分。
谢景行捡起一卷画卷,展开参阅。
上面绘有南疆风格的十二美人图,皆是身着红色祭袍,佩戴蛇形银饰的女子,赤裸雪白的手臂与双足旋转摇曳,每一个舞步都有特殊的含义,只要看上片刻,就会产生栩栩如生的幻觉。
当然,这种攻击神识的手段,对元神是圣人境界的他不管用。
殷无极没有否认谢景行的试探,走到他身侧,看着他垂眸的静美模样,扣住他的手,笑道:“先生理理我嘛。”
“正经点。”谢景行本在研究画卷,似恼非恼地掀起眼帘,瞥他一眼,“别崖,你尽给我锅背,我只是在看图画,有故意晾着你吗?”
“你有。”殷无极才体会过他的温柔,见他忘情看画,心中又生出些不满来,无理取闹地控诉。
“本座难道没有这些画像漂亮么?您怎么总是刻意不看本座,宁可去看这些怪东西,也要避着本座的视线?”
“邹忌是与城北徐公比美,帝尊却和一幅美人图较劲,幼不幼稚。”谢景行哭笑不得,“别崖啊别崖,你这是要我说你什么好?”
“美人图?”殷无极眯起红眸,语气略略低了些,阴阳怪气道,“本座不是美人?这世上,有人敢说一句比本座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