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层意义而言,与“为了避免被卷入犯罪,所以携带防身警报器”应该差不多。但这种“对策”却正是招来疑惑的原因,真是太讽刺了。
“你说‘对策’反而招来疑惑是什么意思?”
“呃,我的意思是……这么做,可能会让人以为‘这家伙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采取这种对策吧’。”
如同否认加诸自己身上的怀疑,反而让人认为“毫无悔意”那般——一旦被人怀疑,做什么事都会让人觉得可疑。就连根本称不上是自保、只是最基本的防身对策都会被曲解。
“……”
明明还在采访途中,围井小姐却沉默不语。
大概是才开始就切入了太沉重的话题。
话说回来,这也不是欢乐的话题。
“总之,重点在于‘不管别人怎么想,都必须坚持维护自己’吧。一旦放弃,觉得‘被怀疑的自己也有错’,那就真的完蛋了。”
于是乎,我极为勉强地试着做出积极正面的结论,只可惜听起来并没有达到效果。
围井小姐也还是一脸凝重。
“……可是您这说法,不只是背负冤罪时,实际犯了罪的时候,应该也同样适用吧?就像‘的确是我不对’的反省,以及‘反正做都做了’的自暴自弃其实是两回事一样。”
嗯。
我从未这样想过。
围井小姐是新闻工作者,所以不只是犯罪被害人,或像我这种冤罪被害人,她也有很多机会听取实际参与犯罪的加害人现身说法,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这番见解吧。
“用我这条命来赎罪”这种心情与“随便啦!赶快判我死刑”的心情是不可能画上等号的。可是,即使由于反省犯下的罪行而拒绝请律师辩护,被害人的愤怒也不可能因此平息。
再说,不管是雇用精明的律师,还是拒绝聘请律师,都不可能让被害人得到喜悦或满足。
不好意思又要提到推理小说,推理小说中有种“凶手遭到名侦探揭穿罪行之后就服毒自杀”的固定桥段。
这种结尾高潮戏很容易招致“就算是在故事中具有特权地位的名侦探,也不能将凶手逼上死路”的批评。不过,毕竟是为了提升戏剧性的安排,突显出“杀人的重罪只能以死来偿还”也多少是为了取得故事上的平衡,然而在追究将凶手逼死的名侦探要不要负责以前,在现实世界里的凶手要是同样以这种方式自我了结,也太便宜他了。
俨然是找碴的自杀,不是吗?
“凶手最后选择自杀”所表达的绝非反省之意,反而比较像是在找侦探麻烦。那么,若问到底该怎么做才算是充分反省过错,这又会产生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
可能是拘役,可能是赔偿。
但是仔细想想,这些与反省又是不同的概念。
若将杀了人要服刑十年,解释成只要付出人生中的十年就可以获得杀人的权利,或将缴交罚款解释成即使给人带来困扰,只要付钱就能解决——再怎么想都是曲解。
不用说,当我被冤枉时,也总是被迫站上被要求赎罪的立场,但如同刚才所说,我只会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反省根本没犯下的罪”——那么要是“犯下的罪”,又该怎么反省才好呢?
这不是我回答得出来的问题。
“不,为了今天的采访,我准备了几个无论如何都想请教隐馆先生的问题,而这正是其中之一。请您一定要回答。”
“什么?”
我愣住了。
“这个嘛,这也跟一开始的问题有关……隐馆先生至今已经被人冤枉过好几次了,对吧?”
围井小姐重新把姿势坐正。
仿佛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然而,就我搜集到的资料,您似乎从未控告过诬陷您的对象——从未要求无故冤枉您的人赎罪,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但这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若要问我为什么。
围井小姐直视着我。
“控告对方伤害名誉、请求赔偿……个人认为这是您天经地义的权利,而为了避免再度蒙上不白之冤,我认为让不分青红皂白怀疑隐馆先生的人们接受法律的制裁,也是您应尽的义务。”
几乎令人招架不住的强力主张。
甚至还用上“义务”这个词,感觉好像是在指责我有所怠慢。
“然而您不光没有这么做,从刚才的谈话一路听下来,感受不到隐馆先生对饱受冤罪之苦有一丝愤怒的情绪。虽然感叹世上有很多事情没有道理,但是却完全感受不到半点对加害人抱持具体的怨怼、憎恨之类的心情。不仅如此,甚至还展现出理解的态度。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您顾虑到个人隐私的问题……”
“嗯……”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看在第三者眼中,或许会觉得我这种反应很没出息,或是以为我故意要表现出圣人君子的态度,又或者会基于“这样都不生气,该不会真的是犯人吧”之类的猜想而更加怀疑我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