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奎的活儿算是后厨里一桩好营生,看似苦力,实则每次下山采买都能捞些油水,而越泽对此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他还惦记着人家女儿呢,更何况钱奎捞的仨瓜俩枣,都不够他逛一回花楼的,自然不放心上。
但此刻,人被五花大绑跪在越尔面前,看见越泽后赶紧连连磕头:“少爷,你可得救救小人啊!慧姐儿总跟我说,您是最宽厚的,你可得救小人一命。”
这慧姐,正是钱奎的小女儿。
对面,越尔在满墙的刑具之间,选择了一枚火钳。
毕竟是地牢,阴冷潮湿,即便入了春用上炭火也不觉得燥热。
越尔用火钳夹出一块烧红的炭,细细端摹起来。悠悠地说了句:“都说炭烤烧鹅滋味好,你说这炭块若是落在人身上,得是怎么个滋味?”
一句话,彻底吓昏了钱奎,赶紧连连磕头,将自己所犯的事情一股脑地招供出来。
“少将军,小人说得都是实话。小人只是因为看旁边的青杏价格更便宜,一时鬼迷心窍便以此充好,这才犯下大错!”
说完,他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撞在地砖上,磕出了血也不敢怠慢,只求越尔能饶他一命。
饶?这话说得有趣。越尔扯下越泽腰带上的银扣,放进杏仁粉中,登时银扣变了颜色。
“前几日,紫莹误食了他的杏子身受重毒,险些生命垂危,不妨堂弟教教我,这笔账该如何弥补?”
越泽吓得立在原地,看着发黑的银器,看向钱奎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说是银钱都好说,如今闹出了人命,还是越尔身边的人,连着上次私自饮酒,若是两桩事一齐捅出去,他家老爷子不把他打死也得折半条命。
“不是的,小少爷,您听小人解释,小人真的只是想要贪些银钱,哪里敢下毒!少爷,您就算看在慧姐儿的份上,您可得救小人一命啊!”
看着眼前的越尔,走神阴暗的气息宛若罗刹。她将自己叫过来的目的,显然就是来找他问罪的!
什么钱慧,眼下越泽还是保自己重要些。左右今日,越尔不会放过这个钱奎,思及此,越泽转身,抽出旁边士兵腰间的佩剑,随后直接插入钱奎的胸口。
血珠四溅,落在越泽扭曲的脸上。
钱奎惊愕的表情,张大的口抽搐了几下,好似要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最终倒在地上,断了气。
越泽也是第一次杀人,温热的鲜血溅在皮肤上,他吓得倒在一旁。从钱奎身下流出的鲜血染透他的衣摆,他冷静些许,才踉跄起身。
转身向越尔道歉:“弟弟一时疏忽,险些酿成大祸,现在罪人已伏法,还望堂姐不要跟那狗东西一般置气了。”
越尔也没答,只拍拍越泽的肩膀,似笑非笑说了句:“你可真是姐姐的好弟弟。”
——
这边,越尔从刑房出来,身上的血腥气散了不少。随后让人叫苏昭云过去,进一步检查钱奎的尸体。
这时蓝溪沉声过来,给越尔使了个眼神。看着周边没人,才上前禀报。
“少将军,最近除了咱们以外,宫里那边也在大量采买新鲜的青杏。”
“哦?”
“据说,是容妃娘娘害喜,想食酸杏子,皇上下令内务府,每日都要给容妃备新鲜的酸杏。若不是搭了这班车,恐怕咱们的人,此刻也很难在买到这种水果。”
容妃姓沈,是越尔舅父家的女儿。前段时间中秋佳宴,沈蓉主动献舞一曲,当尔就被留在宫里,第二日册封的圣旨便送到沈家。
一夜之间,再见这位表妹,她当称一声“容妃娘娘。”
越尔吩咐蓝溪:“再去查,势必要将卖东西给钱奎的人抓住。”
这幕后之人到底是冲谁来的,如果真的是奔她而来,那就是说高济那边已经知晓了她的存在。可两军交战,岂有单独毒杀一人的道理,那杏子显然不是为将士所准备。
如果是后宫里的手段——的确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既然是“特意”为容妃所准备,容妃日日食用,怎地皇宫里不见一点动静?
看来,几年不见,她这位表妹倒是厉害不少。
“一会苏昭云看完,让她来书房找我。”越尔吩咐蓝溪。
待越尔转过月亮门,就看见她书房门口,祝卿安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脸颊,兴致缺缺地盯着地上的几根青草。
在看见她的时候,眼里闪烁过耀眼的喜悦。
“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
因为脚上有伤,祝卿安走向她的步伐一跛一跛的,像一只受了伤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晃晃悠悠,险些跌到她身上。
看着越尔疑惑的表情,祝卿安叉着腰质问:“习字啊!你果真给忘了对不对!”
“你可别说什么只是长得像,不同人一类的话,她这银发红瞳和面貌,可是与毕烛别无二致!”玉璇门长老好不容易找到攻讦她的由头,更是话音不断。
闻此言,祝卿安猜想终于被证实,脑中瞬静,四周的声音再落不入耳中,她僵硬抬头,在长老席上找寻越尔的身影。
师尊,那位前辈所言是真的吗?
若此前她还不介意,可经由不久前那晚,她忽然就怕了,怕极自己真是像毕烛,怕极毕烛是她阿娘。
若真是如此,师尊对她的好,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与毕烛太像?
可她当真找到越尔时,握刀的手却一紧。
那夜里还柔柔对她笑,满眼情意喊她名字的女人,此时正冷然垂眸坐在看席上,支脸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