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可能是三四年前了。
2013年元旦刚过,晏宁从澳门回香港,收拾行李返京。她做跨境快线巴士,过深圳河,在皇岗口岸通关入境,而后坐火车一路北上,风尘仆仆。
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一个月前,京广高铁全线开通运营,从粤港澳大湾区,纵贯湖南湖北等六省,蜿蜒至京津冀。涟漪打给她的钱,也足够负担一张香港直达北京的机票。但晏宁还是选择了火车,这种又慢、舒适度又低,唯一的优点是足够便宜的交通方式。
她更希望这趟行程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绿皮火车慢悠悠地晃,一路向北,天气越来越冷。火车途经江南,外面下起冻雨,进入华北,雨化成雪。半个中国的天气都不怎么好,终于到了北京,气温零下三度。
年末火车站人多,晏宁拎着一个大行李箱和两个包艰难地挤在人流里,走出火车站,天空飘着小雪。
那一年网约车服务还未上线,等出租的队伍排出二里地去,晏宁裹紧围巾,老老实实地排队等着,身旁路人匆匆跑过,行李箱被撞了一下,上面的包掉在地上,七零八碎的小东西也散落一地。
那人步履未停,连句“抱歉”都没丢下,幸好晏宁早就在香港被磨出了一身的好脾气,拢着发丝蹲下收拾。
手机也掉出来,晏宁这才看见来自whatsapp的消息提醒。
沈濯发来一张照片,不太清楚。
【耳钉落我这了。】
晏宁下意识摸了下耳垂。
这副耳钉是她和julia去旺角逛街的时候买的,很简洁的小蝴蝶结形状,银质,不值钱,所以丢了晏宁也没在意。
她知道是去看演唱会那晚在他车上丢的,也没想着去找。
犹豫片刻,她回复。
【先放在你那里吧,如果不方便,丢了也可以,不值钱的。】
风从耳畔卷过,晏宁的思绪飘回几天前,她和julia去澳门看演唱会。
因在圣诞元旦双节之间,票很难抢,julia从黄牛手里买的高价票,位置还在看台。
“你听到了吗?刚刚那个黄牛说只要一千块!”julia把票甩得哗啦啦的,一只手摊开比了个五,“一千!老娘花了这个数!”
晏宁安慰她:“都快开场了,当然便宜卖。再说了,还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呢,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人家溜了,你去一检票发现进不去,亏大了。”
她们在美高梅蹭免费的饮品和点心吃,耽误了一会儿,赶到时演唱会已经快开始了,很多黄牛在场馆外吆喝:“演唱会门票要不要喔,便宜!”
“对对,有道理。咱们快点,要来不及了。”吃点亏多花点钱也无所谓,能见到偶像就行。julia拽着晏宁,拔腿就跑。
晚风柔和,吹动晏宁颈后的发丝,她抬手拢了一下,不知为何又回头看了一眼,油画般金粉色的晚霞下,一辆挂着三地牌照的黑色帕加尼风神飞驰而过。
晏宁在沈濯家见过那辆车,攥攥julia的手心:“好像是沈濯。”
“什么?”她们俩卡着点到了检票口,julia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要见到我偶像了,好激动啊啊啊啊!”
晏宁于是摇摇头,说:“没什么,看错了。”
这是晏宁第一次来演唱会,场馆不大,所以看台的位置视野也相当好,夜幕降临,蓝色荧光棒亮起,一片蓝海。
歌手一出场,julia就没空管她了。晏宁乐得自在,她大学时连学校里的元旦晚会都很少参加,天生不爱凑热闹,这会儿也被现场的氛围感染,跟着拍了几段视频。
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笑着听,到耳熟能详的片段,也只是小声地跟唱。
她享受这种时刻,属于某个集体,又游离在人群外,与众人独享同一片浪漫,却不用对这浪漫负责。
两个小时过得很快,演唱会即将结束,进入安可环节,julia嗓子喊到劈叉,因激动和不舍而泪流满面。
歌手在台上说:“最后一首歌呢,是受我的朋友所托,送给一位……他喜欢的女孩子。”
顿时台下尖叫声不绝于耳,也有声音在不停猜测,究竟是哪位朋友,有这样大的面子。
这位歌手近年来火遍大街小巷,能请得动他,在自己年末的演唱会上献唱示爱,想必来头不小。
是哪位圈内好友,还是资本方的老板?
又是什么样的女生,配得上这样令人艳羡的排面?
“好浪漫啊!好羡慕啊!”julia倒在晏宁肩膀上,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上帝啊,究竟是谁这么会搞浪漫,这种男人我怎么遇不到?”
晏宁笑笑:“谁知道呢。”
歌手继续说:“这位很可爱的女孩子,现在就坐在台下。我叫她y小姐。我的朋友前几天向她表白了。嗯,结果大家也猜到了,他被拒绝了。可是我朋友还想再试一试。他说,如果y小姐喜欢这首歌,请在演唱会结束后,到后台找他。如果y小姐不喜欢,那……”
歌手顿了顿,等台下声音渐小。明明只是转达朋友的话,却也不免带上几分落寞和遗憾:“他很抱歉因此给y小姐带来的一些困扰,他说,以后不会了。”
在又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里,前奏进来了,与此同时,大屏幕上缓缓升起一行字:
“athias?”julia错愕地扭过头,满脸泪痕来不及擦,“y小姐?!沈濯他搞什么?!”
晏宁心脏猛地一颤。
athias是沈濯的英文名。
晏宁其实没听进去那首歌唱的什么,是很舒缓缠绵的调子,或许是情歌,娓娓道来。中控荧光棒变成一片由浅到深的粉色,绕场馆一周,像一朵盛放的戴安娜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