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1年,中国一片欣欣繁荣景象,所见之处高楼横立,条条大路蜿蜒委屈,行人面带笑容,谈家国大事,不见往日的硝烟和战火。
《杂事》报纸的编辑楼里,张小鱼抱着叠文件急冲冲从电梯挤出来,坐在自己位置上才松了一口气。
“小鱼,主编找!”
“噗!”所料不及,张小鱼被一口水呛住,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憋红了一张脸。最后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水迹,张小鱼腾地站起身,高跟鞋在地砖上踩得咵咵直响,杀气腾腾地往主编办公室去了。
“主编!”张小鱼推开门,一掌拍在桌上,神色有些愤怒,“采访恒星集团老总的工作还没做完,你又给我安排任务,真当我是匹铁马,使劲驾啊!老娘告诉你,你再这样我就辞职了!”
记者的身份本就是走南闯北,大街小巷四处钻,张小鱼每次都被稿子弄得秃头,结果主编这厮还给她安排工作?
主编脑门已经光秃,用手擦了擦下巴的汗,搞不懂现在年轻人怎么这么急脾气,想到张小鱼的能力,连忙压低声音哄了哄:“小鱼啊,能者多劳,谁让你是我编辑部最有能力的记者?采访民国时代的华人华侨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一张泛黄的报纸递到张小鱼面前,上面刊登着一张黑白照片,少女绝色的五官令人眼前一亮,她整个人仿佛笼在民国特有的柔情下。
往左下角看了看,“
沈山河”三个字映入眼帘,如同她人一样,绝色山河。
张小鱼出乎意外地接下这个任务,她只是很好奇,好奇沈山河这个人是否真如照片中一样令人惊叹,至于拜访沈山河这件事,她完全抛至脑后。
一个早早出国的民国女子,身上能有什么故事呢?”
张小鱼早早命助手扛着摄像机、录音笔等在港口。不出多久,轮船靠岸,拥挤的人群中一对祖孙特别显眼,老太太一身素衣,银丝梳得齐整,坐在轮椅上被孙子远远推出来。老太太和孙子谈笑,说话间眉眼弯起,得以窥见当年的绝色容颜。
那一瞬间,张小鱼笃定这就是沈山河,所以迎上去。
“你好,我是……”
“是《杂事》报纸的记者吧,我知道你。”林穷水先一步开口,带笑意的眸子深邃黑漆,如同漩涡把人吸进去,张小鱼愣愣的,准备好的腹稿忘了说,干巴巴站在一边。
林穷水宽容张小鱼的失态,笑了笑,把目光移回来,目光悲痛且眷恋地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就当张小鱼认为她会露出来时,她只是攥紧了手,手背青筋高高凸起,说话却异常平静。
“我想去沈府看看。”
张小鱼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沈山河的故居是沈府她知道,不过沈府多年来无人住和维修,想必院中景象不太好看。
又坐了半小时车到沈府,推开门,空中是飞舞的灰尘,金黄的落叶铺了一地,踩
上去嘎嘎作响。林穷水被她孙子推着,一路无言,只有从她始终攥紧的手看出她心情的不平静。
张小鱼没有开口,而是侧过身认真打量沈山河孙子,这一看不得了。
沈山河孙子有一双明显的蓝眼,想无际的海洋,波澜壮阔。染过的头发是纯黑的,鼻梁高挺,脸庞线条俊朗,如果不看眼睛,真发现不了这是个外国人。
林穷水被推着进了院子,她孙子去为她倒水解渴,张小鱼一点也不尴尬,趁机搭话:“沈小姐,孙子真好看。”
“你说笑了,他是我故人的孙子,我一生未婚。”
“啊?”张小鱼大大惊异出声,现在亲眼见到沈山河,她才知道有的人是人间绝色,美不为时光所逝,这样的人一生未婚?
倒水的人端着水回来,那碗有一道豁口,他目光不善地盯着豁口,十分不解道:“真搞不懂,这破烂院子你为什么要回来?早年嫁给我祖父,过好日子不好吗?”
说完像是知道林穷水要骂他,把水利落一放,凯瑟大大方方退出房间去。
“让你看笑话了。”林穷水转过头,温柔地笑,仿佛她这个人从来没有棱角,“张小姐不是要采访吗,现在开始吧。”
话题跳得太快,张小鱼愣了愣,条件反射掏出兜里准备的草稿纸,没等她按照计划来,林穷水开口打断。
从1896年到1937年,那风雨漂泊、才子佳人辈出的民国如一纸画卷铺陈
在张小鱼眼前。
有上海第一女商人到后来的战时医生沈山河,有虽为洋人却始终帮助中国的路易斯,有快言快语、红极一时的名角儿江莺,也有不输须眉、一身热血战场抛的江宁,还有早早参军的江远……
“那么,你最想谁呢?”张小鱼问。
“我当然最想他啊。”那个说了爱她,又弃她而去的负心男儿郎。
采访结束时,天已暮色四合,整个上海亮起璀灯,一片繁华热闹。而身后的沈府笼在一片阴云里,隔绝热闹之外,张小鱼知道,沈山河出不来了,她永远活在民国二十六年,那个有江远的时代。
临走前林穷水说了句奇奇怪怪的话,她说,她没见过1937年2月16日的报纸。张小鱼记在心里,回去发了论坛、查了好久的资料,才找到那个日期的半截报纸。
报纸上的字已经很模糊了,拍出来效果并没有多好,睁大眼睛、费劲才看得清上面的字。
“1937年2月16日,地下党员江远被捕……”张小鱼花费了二十分钟才看完这份报纸,讲的是叫沈远的人如何假死逃脱日本人的法眼,把南山先生安全护送到上海,本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在沈府被捕。
沈远即江远,那个沈山河心心念念的人,曾经为了沈山河能有一线生机,把自己推出去做了日本人的枪下魂。
张小鱼想跑出去,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林穷水,可走了两步
又在椅子上坐下来,愣愣想:沈山河真的不知道江远结局吗?
……
天已经完全黑了,凯瑟不知道跑在上海的那个角落还没回来,林穷水靠着轮椅,在微风中缓缓咳了咳,用力闭上眼:“统儿,走吧,这个位面待得太久了。”
轮椅边的人手缓缓垂下,终是没能等来她要等的人。
第一不可负卿卿,第一不可忘忧国。
若有来生,舍了万里河山,一心追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