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百闻走后,江怀雪坐下揉了揉额头,眼中有些惆怅。
“江门主,他们会不会……”韩莫期有些担心,毕竟现在的江湖中也有不少门派唯青山派马首是瞻。
然而江怀雪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们没有时间跟他们理论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解蛊的办法救人要紧,但也绝不可能任由谢辞被他们带走。”
若是姚百闻再得寸进尺,她不介意跟姚百闻分出个高下。
更深露重,后山的回风院里却始终灯火通明。
沈渡舟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将刚熬好的药倒进碗里,然后从旁边的水缸里舀出些水放在一个大盆里,再把药碗放进去凉着。
已经有十几个弟子毒发失了心智,再耽误下去只怕他们离死也不过半个月时间了。
没一会儿药凉了,沈渡舟端去给最早发作的弟子灌下。
那弟子被绑着却仍旧想反抗,眼中杀气四溢,如同发了狂的猛兽。
但沈渡舟对此轻车熟路,直接用灌药壶把药给人尽数灌了下去,然后绕到那人后面,去诊他被反绑在身后的脉。
“还是没有什麽效果……”沈渡舟的神色越发的沉重了。
那已然神志不清的弟子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喉咙里模糊不清的发出几个音节,似是绝望的呜咽。
谢辞来到回风院,看见沈渡舟有些垂头丧气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空了的药碗被他扬起重重摔碎在地上。
他原本是没什麽脾气的。
不必问,也知道情况有多糟糕。
谢辞走近拍了拍沈渡舟的肩:“你先去休息休息吧,今夜我来守。”
“你现在这状况,若是蛊毒发作了怎麽办?”沈渡舟想要否决,就像方才谢辞来之前江怀雪也说过同样的话。
但连江怀雪都劝不住谢辞,沈渡舟当然也劝不住。
“那我先去再开一副药熬着,熬好再去睡会儿。”沈渡舟只能妥协,“我就在旁边,你如果有事直接叫我。”
谢辞点点头,一副绝不惹事的模样。
不过他现在所剩的内力不多,确实也做不了再灭一个歃血盟这麽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谢辞进到屋子里,用他那半吊子的医术诊了一个蛊毒发作的弟子的脉。
那脉象时急时徐,实在是不容乐观。
中蛊者一共二十七人,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如果没有办法解蛊,那这些人都会死。
谢辞又来到一个虽然中蛊但还没失去神志的弟子房中,那小弟子尚未及弱冠,涉世未深的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白日里沈神医来替我们看过了,但他只是摇头,什麽都没说,我们……是不是没救了啊?”那小弟子看向谢辞,声音可怜兮兮的。
见谢辞不知作何回答,他又道:“谢公子,江门主好长时日没来看过我们,她是不是……跟秦门主一样放弃我们了啊?”
谢辞低头,想来踏云门的门主靠不住当真是传统啊。
八年前他突然失蹤,前不久秦桑不告而别,现在门中弟子甚至都已经开始担心江怀雪会不会也突然有一天就丢下他们不管了……
“不会的,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一定会救你们……”谢辞低下头,一旁的烛台的光被发丝遮挡,落不到他眼中,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说到底也是他的责任,若是当初他没有中蛊,踏云门就不会落得如今的模样,若不是他从湘城一路查那西疆之人,也不会将这祸事推到踏云门的头上。
那人原本该是沖他来的,现在却把江怀雪和整个踏云门都卷了进来。
谢辞擡头,就正好对上那小弟子满是害怕的颤抖眼神,他年纪不大,自然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死存亡,此刻蛊毒还没发作,却是已经被吓得连站在那儿都用尽了力气。
这接二连三的祸事来得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仿佛有什麽推着他一路往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谢辞走到院中,这里虽然有二十余人,但半数的人已经失了神志,剩下的人被死亡的危机感笼罩着,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谢辞转身踏上那层楼,站到了屋顶的角檐之上,夜风轻掠过他衣角,在风里翻飞如盛放的莲花。
他擡头看向不远处踏云门的楼宇高墙,那双历尽世事沧桑的淡薄眼眸中流淌着哀凄,一如融冰而成的潺潺溪涧,比冬日的风还要冰冷彻骨,比大漠的夜更为孤寂荒芜。
沈渡舟房里的灯又亮了整夜。
期间原本熄灭过一次,但不多时又被他续上,想来也未得几刻安眠。
次日天边翻起绚烂的朝霞时,沈渡舟终于是跨出了房门,他擡起头,看到谢辞坐在屋檐之上,垂眸静静看着院中枯黄的树叶时不时被风摇落。
“关于铜钱蛊的记载实在是太少,我试了很多办法也不能压制蛊毒。”沈渡舟擡头道,“若是时间足够的话,或许我还能再养出一种能与铜钱蛊对抗的蛊虫以毒攻毒,可现在没有时间了……”
谢辞从屋顶踏着枝头而下,衣袍翻飞轻盈利落,随风抖落一身秋夜霜寒。
谢辞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以毒攻毒,百殇蠖能不能……”
沈渡舟摇头:“百殇蠖的蛊毒落到普通人身上,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得死,就算是内力不错的,大多也坚持不了几日。之前万毒宗的惨状你又不是不知,没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生生扛过它的毒。”
谢辞那双眼中刚亮起的希望又熄灭了,他看到一旁的屋门晃了晃,似乎是昨夜那个小弟子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泯灭了最后一丝希望,无力的靠着门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