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清被江诉抵在床角毫无退路,右手的手腕被紧紧环住,她只能费力地用左手将手隐藏,颤抖的手死死握住那一本孤册,以及藏在袖中的匕首。
可这时,江诉却停了动作,松开了手腕,修长的手指从手腕滑下,穿过枕清的手指间隙,轻轻扣住。
江诉将头埋在她颈窝间,闻到了淡淡的芳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一如那时在凉州第一次的亲密,是那么青涩甜蜜。江诉侧了侧头,离枕清的耳垂又近了一些。
“枕清,你不要骗我,也别抛下我。”
青年的目光在黑暗中异常清澈,用一种低沉颤抖着的声音。
不同于江诉行军作战时的那种威严,是一种难以言说却又格外残忍痛苦的声音,偏偏又夹杂着原本的清冽。
枕清被耳畔的温热气息挠得不安宁,再加之刚才的那句似是在她心中埋下了深深的种子,这是她爱的人的卑微请求。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请求,枕清已经反悔了好几次。可是她不想让江诉陷入朝中的泥潭沼泽,险恶前行。
在沉思纠结间,她袖中的匕首与册子,在她放松警惕的剎那间,滑落到床榻上,发出沉闷的碰撞音。
枕清觉得这种声音异常刺耳,有种心也随着重重掉落的感觉,更似这把匕首狠狠扎进她软肋的撕心裂肺。
她猛地看向江诉,眼中浮起水雾,江诉却没有去看她掉落的东西,好似全然不在意,趁她分身之际,牵过她的左手,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青年的一场阴谋,是那么自然,就像以前让枕清信任依赖他那样。
原来今晚,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也从未想过让她去见沈昌砥。
她心中一凉,江诉远比她想象中的可怕,也比她所想的聪明。
“倘若我没有改变你今日的想法,你是不是要去杀了沈昌砥?凭借一本枕家的册子,让他回心转意地对你产生那么一点亲情上的怜惜,还是说你凭借着一把匕首就能把他杀个干净?又或者你也想像薄娘子一样,在他面前要把这条命还给他?”江诉实在不知道她究竟如何想的,又是否真的想过他。
这么久以来,他所有的目的,动作,都只想要一个枕清而已。
他对枕清向来温和,今日是为数不多的恶语相对。江诉冷笑道:“一个从小就能在你身上下毒,能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孩子在自己眼前自刎的人,你妄想他在你身上能有什么感情?枕清,你别犯傻了,你只有好好活着,才能不辜负你自己的一路艰辛。”
“可是我好痛,我真的好痛。”这么多日以来的积压,让枕清溃不成军,她突然痛苦地笑了出来。
这一生都好似过得荒唐,如同黄粱一梦。明明一直在追求的真相,变成了要杀死的真相,明明一直在守护的人,却又都死了。
她想要保护的师父与阿耶,想要渴求的亲情,寻求的真相,都没有了。
她每说一句,就如同刀刃划开她的皮肉,锤子打断她的肋骨,字字泣血:“我不甘心,我痛苦、憎恶!凭什么我们所有人都被他当成狗一般戏耍,看着我们这样,他很开心,很高兴么?我偏要他也要感受到我的万般难受!江诉,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你别拦着我!”
她已经被仇恨失去理智。如此状态,如此模样,江诉怎么敢让枕清去。他怕枕清跟薄映禾一样,更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枕清见状,深吸一口气,悄悄摸上旁边的匕首,江诉反应过来,当即要抢,顷刻间,忽有飞出血迹,滴溅在棉被上。
是枕清手臂因尖锐的匕刃而擦出的伤口。
在下一刻,江诉在枕清平静的眸光下,当即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两道与之同样的伤口,枕清心中颤痛,仿若比自己的伤口还要痛上百倍。
她受伤的次数多了,也就没那么怕疼了,可是她会怕江诉疼。
原来看着喜欢的人受伤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
枕清没顾得上自己的伤口,眼中的泪掉个不停,她怒道:“你疯了!”
江诉冷声道:“我是疯了。枕清,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若是你在自己身上划出一道伤口,那么我在我身上划上两道,倘若你敢与沈昌砥同归于尽,那么我在见到你尸首的那一刻,我当即自刎,陪你下地狱。”
“江诉,我恨你!”枕清突然挣扎着咬上了江诉的肩,小声啜泣道。
江诉全然没有因为自己破坏了枕清的行动而感到自责,更没有觉得自己为了能让枕清冷静下来,而在自己身上划出伤口而内疚。
他任由枕清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最后,他也轻轻道:“枕清,我也恨死你了!”
天回地转春犹在(三)
翌日一早,窗外皆是白茫茫一片。
站在门外的牧青想要敲门,却被邓跃与张飞飞一把按住。三人的目光相互交换,都察觉到昨夜这屋内的不妙,谁也没敢打扰。
他们三人打算收手离开,屋内的江诉推开了房门,看着面面相觑,想要落荒而逃的三人,问道:“何事?”
邓跃率先回过神来,开口道:“快到午膳了,旁人不敢来打扰,所以我们特来问问你与夫人。”
江诉这才回头看向枕清,枕清在方才就已经梳洗完毕,她在江诉探寻过来的目光中,忽地朝一侧望去,可看向自己的那道目光并没有因为她的躲避而收敛,反倒更加灼热,如有实质。
她眼睫轻轻颤动,也不想在他们心中闹得这般难堪,遂起身道:“无事,一起去用膳吧。”
他们见枕清走了出来,当即让出位置,却又隐约看到手腕都有一处伤口,几人心止不住地惊恐,在枕清与江诉身后挤眉弄眼,相互推搡。甚至在一处湿滑的地面摔了一脚,枕清与江诉听到动静一一回头,只见他们三人摔得歪七扭八,欲作挣扎,却又爬不起来,行径与表情极为怪诞。倘若不是因为昨日一事,枕清一定会扑哧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