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药师让她来打探王府的消息,看看是否有谋士在呢。”王映霜没隐瞒高素之,她垂着眼睫,酒后的语调慵懒低哑,“魏王以为是王家送了人。”
“这脑子倒是动得快。”高素之半晌无言。
“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或者会继续问下去吧。”王映霜漫不经心说。
“到时候夹在中间的你们就为难了。”高素之想了一会儿,道,“正巧崔阊、崔闼来京了,就让他们担上‘谋士’之名好了。”
“可这样只能解决眼前的小问题。高素之叹气,有些苦恼。只要立场不同,那选择是必须的,这件事情根本无解。
王映霜凝眸望着高素之,她家大王已经很替她着想了。
濛濛的黄昏烟雨不大,可漫漫的风一吹,伞的作用便可有可无了。
像游烟、像浮尘,沾染到了衣裙上,洇开一团团深痕。
高素之扶着王映霜回蒹葭园,到了屋中,两人的距离仍旧是极近,高素之能够闻到王映霜身上淡淡、幽幽的香,她稍稍往后一仰,但那股被体温和酒气晕染的味道,仍旧直直地往人的鼻子里钻。
“难道从王家带来的酒都喝完了吗?”高素之垂着眼问。
“大王也想喝?”王映霜的双眸蒙着水泽,像是潋滟的春波,妩媚而动人。
高素之撇开视线,在王映霜的轻笑中拒绝,“不要。”她还是适合喝白开水、糖水一类的。
王映霜推了推高素之,示意她松手。
高素之的视线向下一扫,将揽住王映霜腰的手收了回去,看着王映霜懒懒地窝在圈椅中,一点都不动弹。
说醉吧也不像,说清醒呢,又有一些迷离。
高素之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让人去煮了醒酒汤。
“二崔来京之事,高望之迟早要知道的。”高素之走向王映霜,低头凝视着她,继续先前的话题。
王映霜点头说:“可以。”顿了顿,“不怕魏王来挖人吗?”
高素之笃定说:“崔闳一直在高望之背后出主意,皇后说了,崔闳瞧不起这两位兄弟,不愿意与他们共事。”
在崔闳的偏见下,高望之一定会觉得这两位舅父走得歪门邪道,不值得招揽。
王映霜没什么疑问,她凝视着高素之的脸,眼也不眨。数息后,才抬起手搭在高素之的脸上。
高素之一愣,她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朝着王映霜靠近些,双手撑在椅子的把手上,投落的影子将王映霜的身体圈住。
王映霜也没什么不适,她的指腹在高素之的面颊游动,最后在耳鬓间轻轻一拂,指尖沾染一抹潮湿之意。先前烟雨吹上身,细小的水珠还没干涸。
屋外天地混沌,屋中呢,一股暧昧缠绵的气氛若有若无的浮动。
等到脚步声从外间传来,王映霜才猛地回神,缩回了那只放肆的手。她的指尖蜷缩着,可前一刻的触感仿佛凝在了她的指腹,久久不散。
高素之起身,她扭头看了一眼,招呼着灵奴进来,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醒酒汤,朝着王映霜说:“要我喂你吗?”她的语调轻缓低回,眼中也是一片脉脉柔情。
王映霜心跳骤然加快,她沉默好一会儿,才摇头说:“不用。”她的面颊泛红,不知是酒气上涌还是羞窘的,撇开视线不再看高素之,从她的手中接过醒酒汤,慢吞吞地喝干净。
高素之没走,她立在王映霜一侧仔细地瞧着她,等她将茶碗搁在一边,便取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唇角。王映霜眼皮子一跳,一把按住高素之的手。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在高素之的动作下,越发显得狂澜迭起了。她定了定神,掩饰似的,挑了个话题:“大王今日在尚书省中如何?”
高素之叹气道:“那还在弄炉子呢,我果然是急了些。”要烧石炭,炉子最好也能跟得上变革,关于鼓风排风这些事儿,不管是高素之还是宇文神阔都一窍不通,真正懂得还是底下做实事的人。高素之只能将自己记得的东西画出来,让工匠们去钻研。
“郑大匠以及韦少府都来找我要《天工开物图说》了。”高素之又说。
先前乐善学宫开学,郑光妙也在,她从学宫中带了一本《天工开物图说》回去看,被郑本初给看见了,郑本初立马动念,可没能从女儿的手中要来这本教材,只得想办法缠着高素之。至于新任的少府卿韦不群呢,当然是从郑本初这个同僚处得到的消息。
王映霜道:“大王给了?”
高素之点头:“我让他们自己去学宫里买。”能拿到学宫的,都是可以在市面上流通的技术,至于一些新的东西,不是她小气,而是还有用,她暂时得捏在自己的手中。工部历来不为人看重,不过嘛,这个局面迟早要颠倒过来。
“要他们掏钱一个个支支吾吾,顾左而言他,等有什么好东西,就前仆后继地来了。”高素之很是唏嘘。
“这也不是他们小气,工部自个儿能有多少钱?”王映霜叹气,说,“都是户部那边卡着吧。”
“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是圣人自个儿的人,其中没有魏王、晋王的手笔,只能说明国库是真的穷。”高素之说。天底下的钱在哪里?除了少府,那就是在王公贵族的家里了,藏富于巨户呢。
一百多年的战乱消耗的人力、物力不可胜计,前朝也有稳定时候,可战争一兴起,那些钱就像是开闸的水,哗啦啦就流光了。先帝之时,天下渐定,南朝的皇宫中多奢靡之物,可得用来赏赐功臣啊,再加上自己藏点,剩给国库就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