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真是一件累人的活儿,不消半日我便有在半山腰扎个包的想法了。不过因为映寒的积极性,我不得不被她连拉带拽地拖上了山。
天边浸出一抹沉静的暮色,随着我们一点点向山顶靠近,糅合在这沉静暮色中的箫声便越发清晰。
像是浸润了天际云端柔金的颜彩,融化了拂面而来恬淡绵软的微风,幽远却不失亲近,超脱而不会违和,虽是一曲哀调,却也是一曲云淡风轻、韵致淋漓的哀调。
我疑心这九曲回肠的美妙旋律莫非就是来自那位昆仑神君?——不奇怪让映寒这样的姑娘都对他倾心了。
耳边萧声浮沉萦绕,我自然而然将步履放慢沉浸其中,而映寒则是更为迫切地往山上赶了。
追过一道弯方才望见映寒驻足的身影。
晚风拂过她的衣带和长发,她就立在一片醉人的霞光中,双眼始终向一个地方凝望着,表情柔和而温暖。此时的她在浮光的勾勒下不再只是一块凉凉的冰石,而是被镀刻成一朵骄然绽放的冰花,刹那间,凝住了花开一世的芳华。
我竟有些不好意思走进这片光景。
映寒凝视那方向良久,箫声不止,她终是动情而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瞿墨……”
曲调戛然而止,一瞬间陷入的寂静让人有些不
自在。好在这会儿昆仑神君想是也发现了这位深情望了自己好一阵的姑娘。
我正站在阶下,等待着一场感人肺腑的重逢。
“你……”而他却仅说了这一个字,便久久没了下文。
正所谓情到浓时方恨少,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是谁?”
……诗词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ˇˇˇ
你是谁?
一边是情深意重苦等岁月盼相见的痴情鸟,一边是薄情寡义快意江湖忘红尘的冷漠神君……看这架势,免不了又是一滩狗血了。
我将视线投向映寒。果然见她面上是一派惊愕,完完全全的不敢置信。
“瞿墨,你、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声音里满是持不住的颤抖,一时间我竟觉得她差不多快要哭了。
见事出有变,我三步并作两步爬上石阶与映寒并肩,视野一下子铺展开来。
只见一座四角重檐的木构黛瓦亭矗立在一片幽蓝群山中,那男子青衣墨发,面容清雅,执一支竹箫侧坐于亭栏之上,衣袂与亭外闲云相映,轻缓地飘荡。那样一抹青,仿佛是透过轻薄云烟看到的青峰的颜彩,宁静得就如同这片古老浓绿一般,悠长而隽永——
如此,方是我心目中神仙该有的模样了。
面对映寒的诘问,该君面上没什么表情,也并未作声。
“瞿墨,我是映寒呀,长白山上那一只寒泉灵鸟!那日你救了我,还对我说……难道这些你全忘了?”
与瞿墨的淡定截然相反,映寒
像是已经出离愤怒了。也难怪,毕竟她先前还一直欣喜地盼望着,如今人是见到了,一切又都变得不再是她所期望的那样……这对她来说或许有些残忍吧。
我不知此时此刻该如何去宽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男子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明明白白一副状况之外的形容,几步从亭中下来,行至我们面前。
“不好意思,”他口吻淡漠,平平中又仿佛带着什么尖锐的东西。“想来姑娘并未认错人,但本君的记性却到底不大好。眼下天色已晚不便多言,两位姑娘既已来了,便稍作歇息再回罢。”
映寒伤情伤得厉害,背过身去捂着脸不理他。
他见状无语,继而将目光转投到杵在一旁的我身上。
在我们眼神相交的那一刻,心尖蓦地流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心上忽而破了个洞泻入流沙,又像是烟火没入水中那一瞬的光陨星散……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