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传来时,他才发觉她已经瑟缩到被子里,一边哭泣一边小声地骂他。
“莽夫!恶贼!匪徒!……”
捞她入怀,光滑的触感依旧惊心动魄。
军营中的汉子凑到一处什么荤话都说,他虽不喜,可听了十年总也听出了门道。她白璧无瑕,不生纤毫,自是万里挑一,世间难得,他一看到就把持不住了,方才……的确是有些孟浪。
“你欺负我!”
韶音一口咬在他肩头,却又舍不得真的用力。
李勖很快便被这样不轻不重的啃咬激起了战意,可敌军初次作战,已哭得梨花带雨,他不敢再追穷寇,只得赶紧给她盖好了被子,又连带着被子将人搂入怀中。
“对不起,是我不好。”
……
“我服侍你沐浴可好?”
“不要,”她眼睛半张半阖,两颊粉光莹润,“我好累。”
李勖的心里升腾起无限柔情,“那睡一会儿吧!”她费力地撩起眼皮瞪过来,“人家都要饿死了!”
“哦……那要喝一碗牛乳粥么?”
“我要吃肉!”
韶音很想坐起来锤打他,可一动便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双腿之见……于是只能躺着与他皱鼻子,“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头炙豚。”
李勖轻笑捏她的鼻子,“好。”差点忘了他的小姑娘是个极爱吃肉的。
韶音看着他起身,下地,强壮的臂膀,厚实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肌和两条有力而笔直的长腿曝露在天光里,还有那个欺负人的硕物,被她的目光触及,似乎又在跃跃欲试……他整个人神采奕奕,那眉眼简直是兴致勃勃……想起从昨日凌晨起到此刻的一幕幕,韶音不禁又觉得脸热,索性翻了身,不去看他。
李勖去净房冲了身体,回来用巾帕为韶音简单擦洗,之后便去了灶下,不一会儿便端回来一豆炙肉和两碗米饭,那肉一半是蜜渍的豚肉,一半是片成薄片、肥瘦相间的烧鹅,都是韶音爱吃的。
溯江而去的官兵救下了不少人,余下罹难者已打捞了尸身,教人妥善安葬,有家人尚在的也已经教人送去了抚恤的银钱。
怕韶音伤心,李勖略过了这节,只告诉她阿筠阿雀安然无恙。
厨下回来便备了她爱吃的菜,这炙肉也一直都温着。
韶音净了手,靠在李勖怀里吃了许多,漱口后重新躺回去,餍足的倦意很快袭来,人便陷入了黑甜梦乡。
李勖轻轻亲了亲她的粉腮,利落地穿上外衣,扣好腰间的虎头革带,蹬上赤色马皮战靴,戴上漆纱笼冠,满面春风地出了门,策马向着大营而去。
“苇茎汤出千金方,桃仁薏苡冬瓜仁,肺痈痰热兼瘀血,化浊排脓病自宁。清胃散用升麻连,当归生地牡丹全,或加……或加……”
暮色斜斜,江畔幽静的篱笆院落萦着一股芬芳的草药香气,结果的季节,墙角几丛低矮的长寿花和小野菊才刚吐蕊,浅粉鹅黄相织,颇有些春日迟迟的气息。
眉心生了一颗红痣的女子就席地靠坐在窗前,手里握着一卷医书,伴着这些迟开的小野花蹙眉低声背诵方剂歌诀。
她对医理一窍不通,字也识得不多,半途学医堪比登天。温嫂教她不用着急理解文字的含义,先熟读成诵、背下来再说。她学得很慢,诵读也如瞎子赶路般磕磕绊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窥得入门津梁。
好在她是个性子安娴的姑娘,接连经了几场大难,旁的本事没学会,倒是修来了满心的平和。儿时歆羡世家大族的女郎,羡慕她们腹有诗书、谈吐高雅,无数次暗暗自伤,觉得这一生注定零落成泥了,哪想到渡尽劫波后竟也有这样安宁的时日。
每每急躁之时,这么一想便觉得无比满足和庆幸,初学的这点挫折都不值一提了。
“胃散用升麻连,当归生地牡丹全”,上官风低低地吟诵这些字,虽不懂它们的含义,却觉得单是吟诵就已经口齿生香,仿佛离那个自幼便心向往之的斯文境界又进了一步。
“或加……或加什么来着?”
她已背到了清热篇,到这首清胃散方歌总是顿住,不想立即翻看,便皱着眉苦思。
“或加石膏清胃热,口疮吐衄与牙宣!”
忽然,一道清朗的嗓音自屋里传出,吓了她一跳。赶紧起身,透过打开的四方窗扇,只见榻上那面如冠玉的郎君不知何时醒的,正支颐侧卧,眉舒目展地望着她,像是一卷春柳丽日的横轴。
“我说怎么睡梦中不得安闲,耳边似有鸟鸣喈喈,原是有人在背诵方剂歌诀。”
谢候醒了有一会儿,睁眼便见到她靠在轩窗外的凭几上温书,松挽的长发从另一侧垂落,发丝被夕阳镌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眉心那颗红痣在光雾中若隐若现。她背诵得很慢,但神情专注,时而嘴角含笑,时而蹙眉沉思。
谢候看着她便觉得心中安宁恬适,似乎一切喧哗躁进都被她身上这层淡淡的光晕阻隔在外了一般,一时不忍打搅,便静静地注视。
直到这句“或加石膏清胃热,口疮吐衄与牙宣”反复了第四遍还是背不出时,他方忍不住出言提示。
“莫要起来!”这女子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快步走进来,“师父交待了,教谢郎君醒转后莫要急着起身,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得要再过一夜才行!”
她不复方才那般娴静,语气颇为急切,神情也有些踧踖,手伸过来又放下,一副想扶又不敢扶的模样,声音也低了下去,“谢郎君快躺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