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遇压根不知道睿王府有哪些庄子,听马车辘辘前行,外面人声稀少,城门把守的甚至是裴珩的执金卫,他心里更是绝望。
马车一路往僻静处走,哪知过了一道巷子,马车猛地一晃,萧知遇随即听到一阵箭羽飞来刀剑相击的声音,再是鲜血喷溅、重物落地声。
他简直僵住了,屏着呼吸不敢出声,很快车门被打开,只见横了一地的尸体,外面站了十余人,各个身溅鲜血,手持刀刃,朝他抱拳道:“殿下,属下奉太子之命接您回宫。”
萧知遇怔愣片刻,裴珩和容深都要反了,宫中定然已是龙潭虎穴,进不得。然而此时他别无选择,看着满地的血,只得在这几人的视线里缓缓下车。
萧知遇被带去了东宫,东宫周遭的守卫竟比往常都多了几层,刀光森然,太子在堂屋内坐着。
萧知遇此刻衣冠不整,连鞋都丢了一只,一路上心思恍惚,也无精力打理。
太子见他这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讥嘲,嘴上倒还温和:“父皇病危,容深趁机假传圣旨,私放安国公,已有谋逆之心。你在宫外难免危险,我这才派人接你回宫。”
萧知遇慢慢坐下,“父皇现在如何了?”
“张春往御膳里下了毒,父皇眼下是命悬一线,”太子低声道,“他在御前侍奉已久,没料到竟是容深的人。”
没料到?真的没料到么。萧知遇想。
他都能发现之事,东宫按兵不动到现在才拿人,恐怕是顺水推舟借刀杀人罢了。
他也不揭破。
毕竟是生父,知道皇帝此时危在旦夕,萧知遇心情沉重了许多。
“东暖阁周围已换作了东宫亲卫,父皇暂时应无危险。”太子幽幽道,又看了萧知遇一眼,“听闻安国公鼓动南衙十二卫谋反,让你回宫中,是为你好。”
萧知遇袖中的手紧握着,半晌道:“我想回翠微院。”
太子嗤笑道:“你那小院能抵得了什么?在东宫安心歇下便是。”
说罢似乎要走,忽又顿住,看了萧知遇一眼,“有一事你大约还不知道。当年安国公私会妃嫔,第一个惊动的其实是东宫。”
他仿佛认为萧知遇能留的时间不多了,便说了出来,“我得知此事后又无证据,便托人散布还君明珠的歌谣,想着有此把柄,安国公会为我所用,只是没料到他老奸巨猾,顺势将这事栽给了贵妃。”
当然,栽给贵妃之后,他也不会替贵妃澄清,东宫与二皇子本就是争储的关系,之后陆家发生的一系列祸事倒不在预料之内。
说出此事后,他觉得舒坦了些,瞧了瞧萧知遇的面色,似乎想在上面寻出一丝恼怒,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萧知遇面色平静。
“你知道?”太子惊讶。
萧知遇点点头,上个月太子将梁氏的铃声说出来时,他便断定了太子是最早的知情人。
只是他还分得清眼下什么是首要的。
太子端详他许久,似乎觉得自己看轻了这个废皇子,沉吟半晌,叹道:“可惜你被陆家拖累。”
此时正逢一名亲卫匆匆赶来,在太子耳边附耳禀报些什么,太子面色一变,看了萧知遇一眼,低喝道:“看好二皇子。”便匆匆离开。
萧知遇心知是裴珩反了。太子小看了裴珩,连北庭张闻喜都是裴珩的人,太子又能有何胜算,顶多拉上宋侯爷和京畿的威远军负隅顽抗一时罢了。
他在堂屋枯坐片刻,便有婢女过来带他去厢房歇下,他将自己打理了一番,便又打起精神,顶着侍卫的目光在廊下坐着,寻找时机。
却正巧望见昭斓郡主在院门前经过,他心里猛地一动,随即站起身追上去:“昭斓!”
身旁的侍卫已下意识按上刀柄,他浑然不顾,高声道:“郡主留步!”
昭斓瞧见他,还有些吃惊,当即下了车辇过来:“二哥怎会在这里?”又见廊下立着众多侍卫,皱眉道:“我与二皇子说话,你们在这里作甚?”
她是郡主,又带着不少长公主身边的内侍,侍卫们不敢相拦,面面相觑着退下,退到院门外。
昭斓郡主来东宫是为了太子妃——太子妃今早大约知道了什么,生生吓病了,昭斓过来探望。
“也是为了打探情况,”昭斓叹息道,“母亲说这几日不太平,让我在她宫中坐着别乱走,可我怕太子他们起了兵戈,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萧知遇安慰道:“长公主之言不无道理,郡主闭门不出,祸事不会殃及你们的。”
长公主心善,且不说容深和昭斓本是同父的兄妹,便是太子和裴珩,与长公主的关系都还不错,无论将来登位的是谁,都不会亏待长公主母女。
昭斓不由想起这场风波的祸首萧容深和安国公,沉默片刻,道:“二哥,父亲和五哥……会死么?”
萧知遇见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模样,烂漫天真的脸上却已染上忧虑,心中不由一叹。
天家之事惯来残酷,容深和安国公既已弑君谋反,当场斩杀都不为过。
“他们……”
他正不知该如何劝慰,昭斓却已擦了擦眼睛,恢复了镇定,道:“罢了,母亲都看开了,我也没什么好忧虑的,能陪伴母亲平安终老便是幸事了。”
她又看了看外面巡守的人影,轻声道:“太子禁你在东宫,是为了挟制裴珩么?”
萧知遇默然,什么挟制不挟制的,裴珩心里有他,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分量重到能令裴珩在血债和皇位面前选择放弃。
他转开话题,恳切道:“我不想留在此处作筹码,任人摆布,望你能助我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