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抵抗自然也谈不上杀戮,只抢了些民脂民膏做粮草,叛军畅通无阻地抵达塞北三州,池州不必说,赤州在陆通判的授意下也放行,叛军就这么大摇大摆畅通无阻地捅到尺州了。
春日将至,与尺州一关之隔的东胡屠,大汗库若干的心情却未见多灿烂,和亲一事看似「双赢」,可到手的美人却实打实地飞了。
想起去年秋猎,他在大塘围场对着陆坦是怎样一番嘲讽,现在全然反噬。听闻塞北内乱,这陆通判居然第一时间派人送信过来让他配合联手,大汗意懒情疏,“「父皇帝」的内政,孤这个儿皇帝怕是不好插手…”
其实他是在观望,陆大人的书信送过来的同时,别方势力也私下与东胡屠通信,话里有话地要他按兵不动,旨在帮大汗出了这口「夺妻之恨」的恶气。
面对库若干的不作为,陆坦倒也不恼,不再理会库若干,静观其变。
数日之后,果不出陆大人与杨先生所料,与尺州乡绅门阀会师后,叛军浩浩荡荡,杀破江河关,直奔着东胡屠而去了。
叛军过关,情势急转直下,看那架势仿佛要将数月前太子率军兵临城下时未完成的大事悉数干尽。
如此一来库若干可就坐不住了,想回头再想找陆大人商议,改天换地了,那郎君生生将他派去的特使晾在始芳山脚下整整一天,叛军又一口气生吞了东胡屠数座村镇,方才不紧不慢出来相见…
“所以是吴将军及时赶到,和库若干联手反扑,局势方才得以扭转?”秦宁忽闪着羽睫若有所思。
“这不是顺理成章,有何不可?”陆坦翘起了唇角,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小娘子自顾自地冥思苦想。
“怎么就顺理成章?分明是理上不顺…”
起先打得旗号是正义地「讨伐」,现在成了野蛮地「外侵」,性质已经完全变了。但再怎么变,叛军也是大塘子民,若借「儿皇帝」这双外人之手去平定内乱,斩杀国人,那成何体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陆郎君笑意更浓,在大是大非上,这小娘子始终不糊涂,那就不会轻易上当。吴大将军和陆坦不过是借此机会去敲山震虎——库若干你这个大塘义子不要暗包祸心当墙头草,我朝中想将你国一举歼灭的大有人在,反倒是陛下,现阶段能暂保你平安无虞。
最终,是白虎州总兵联合另外几个北方要塞驻军,加上赤州兵部小冯大人的守军,以及吴大将军的兵马一南一北一中呈三面夹击之势,解了江河关之围。
秦遇安沉吟半晌,疑惑道,“那你们给了白虎州节度使什么好处?”不然好端端的人家凭什么趟这趟浑水,坐山观虎斗不好么。
小陆郎君无奈轻叹,“所以说秦遇安,不能怪我遇事不提前与你摊开了讲,你看看你,凡事先算有几分利,无利不往,你说你小小年纪,哪里混来的这一身商贾气?”
若这小娘子提前知道了北上这一趟如此一波三折,甚至还要掺合州府洗牌,不知她还会不会动和亲的心思。面对陆大公子的讥笑,秦遇安却安之若素,“无利不起早嘛,兄台莫要嫌我俗气~”
自从受了陆大人那一整箱的马蹄金,秦宁对大公子崇敬有加。拜大公子所赐,采参斋可以开分号了,秦遇安回了京都立刻就可以着手筹备。陆坦一双明眸眯得狭长,不禁轻笑,爱财却不愿卖命,兼济天下之心有点,但不多。
家国天下是达官显贵的天下,于凡人不过就是给家人遮风避雨的一顶屋梁。秦宁本就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更不具备那等龙章凤姿,想法设法能将她自己这一家一苑治齐,就不错了。
次日,一道圣旨横空出世:即日起,青龙白虎等北方五个州府,加上塞北三州,化零为整组成北疆都护府,任命原白虎州节度使——燕北崔氏崔大人为大都护,统领北疆,兼督查东、西胡屠等两个新近加盟的附属国…
这道旨意不知道从是陆钦差哪个袖口摸出来的,绝不可能是新近请得旨,否则从京都飞也飞不了这么快。
一想到陛下运筹于千里之外,议事堂下跪着的前州府父母官们冷汗直流。幸亏没跟着青龙州庞大人的余党凑热闹,想到此处,不由得山呼万岁,誓死与乱臣贼子划清界限。
陆大人边双手搀扶大都护起身,边冲下面跪得黑压压的一片微微笑道,“大人们何出此言呐?我泱泱大塘举国同心,哪儿来得「乱臣贼子」?”
崔大人刚过不惑之年,身量中等,自带一身世家贵气。燕北崔氏乃塞北的知名望族,众人刚刚听说要破州府立都护府多有非议,但听闻这首任大都护是由崔大人来出任,便纷纷噤声,不发一言。
崔大人将旨意恭恭敬敬供奉于香案之上,沉声道,“郎君所言极是。陛下光复江河关,重整北疆,兵马人手调动之时难免会闹出些响动,本官定然竭尽所能,力保北疆平稳过渡,百姓平安。”
不愧是陛下钦定的大都护,和京都来的近臣一唱一和,三言两语间,先前的乱局摇身一变成了砥砺革新。
崔大人称呼陆坦为「郎君」,而不是「陆大人」,说明小陆郎君这「通判」之职估计也履到了头,回头从另一边袖口里再掏出另一道旨意,左手递给右手后,就要打道回京了。
果然,但见崔大人对陆坦挽手相搀朗声道,“郎君不日即奉旨返京,孟春之后,京都将举行佛骨舍利祈福大典,届时本官将同东西胡屠两个游牧附属小国一起赴京觐见陛下,届时盼与郎君再度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