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秦宁想起来一事,“冬葵上山疗伤的事他们应该早就得了信,为何非要掐那最后的时间点?”
小陆郎君唇角扯出了一丝冷笑,“太子殿下行事向来讲究「杀人诛心」,就是要人尝到「咫尺之间失之交臂」的痛惜感,方才称心…”
想来也是后怕,那棺材童子虽然身量与小羊毛儿形似,但心机分明就是个不惑之年的汉子。亏了羊毛睡觉警觉,大公子送她的那支短弩时刻不离手,在被人掐断了气之前扣动扳机正中歹人的右眼,方才捡回了一条命。
想到此,秦宁对那变态说不出的厌恶,“你还非要将那恶人的尸首运回京都,所谓何故?弃尸荒野喂秃鹰都不为过。”
“太子其人,你还是不够了解,在哪儿吃了亏,他便要在哪儿找补回来,事后加倍奉还。棺材童子此番折戟,他的人焉能白死一个。”
“他还想怎样?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难不成他还敢捅到陛下面前?!”
“大小姐,”陆坦捏了捏她的肩劝她息怒,“他在塞北早就造下了声势,说是玉安公主「不仁不义」,众口铄金,到时候陛下信谁还真不一定…”
一头是自己嫡亲的儿子,一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干闺女,孰轻孰重自然不必言说。
秦遇安没了脾气,顺着陆坦给的线索往下捋,自言自语道,
“按现在的情势,不可能再搞沿途刺杀那一套,毕竟崔大都护那么大张旗鼓地送我那车队出城,在大塘自己的地界再出纰漏难免让天下人笑话…你这几件差事办得深得圣心,回京皇恩浩荡无可撼动…我这过了气的和亲公主再无状也罪不致死,参我有何用处?就为了当着陛下的面骂我一通泄愤?…费那个力气岂不是蠢…「杀人诛心」,我还剩什么可诛?难不成…还是我的大广苑?!”
送走秋月迎来春花,归来反倒一贫如洗了。秦遇安舍死忘生折腾一路就大广苑这点奔头,这下子被精准拿捏。
败在年轻,不识江湖险恶。陛下是将苑子许给了她,可人家可没说出使塞北就只安排了和亲这一件差事,给了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有没有那个本事接得住。
要带冬葵去疗伤时,秦宁曾忐忑,既然要在尺州逗留那许多日,用不用上书朝廷请示一下她那皇帝义父?陆坦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说大可不必。现在回想不由得笑自己天真,她这一步棋已然走完,不能说是个弃子,也大可以束之高阁,陛下根本就不会在意她何去何从。
除非她还有用,除非她尚在局中。想到此处她心中一凛,转过身盯着陆坦的眸子,疑道,“小羊毛遭暗算之事,不会也有你的份吧?!”
知道驿馆里那位是假玉安者本就为数不多,自「小鬼游街」后,秦宁就将小羊毛护起来养着,能探听到她消息的更是凤毛麟角,全部知情且有利可图者,小陆郎君首当其冲。
艳阳之下,这郎君的眼眸闪耀如同淡金色的琥珀,他先是诧异,继而叹道,“秦遇安,就算再无计可施,我也不会打一个孩子的主意,更不会拉你下水,不顾你的安危。”
也是,他早就知道冬葵提前动身上了山,若真想卖了她们,又何苦等什么「三天大限」,多得是时间一网打尽。
陆坦蹙眉,他一度也认为秦遇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没想到李垚如此狠辣,借一个孩子之名做噱头,将北上所有腌臜事一股脑都泼到了秦遇安身上。
不过也好,有失亦有得,借着平叛的由头,北疆都护府的设立比预想中迅速且顺利了许多。
秦宁看着一潭碧水漾出粼粼波光,幽幽道,“既然如此,那就顺势而为,我就不信我们家祖传的这块地皮它就回不到我手里…”
小陆郎君璨然一笑,果然能打动这小娘子的只有房子和黄金,亘古不变。
秦遇安正当兀自盘算着归去后的应对之策,但见陆坦那厮贼乎乎地靠近,扣住她的肩头将她圈了过去,“既然风雨同舟,那微臣势必得分享给殿下些许「绝密」…”
秦遇安抬头,立刻捕捉到了这郎君眼眸中狡黠的精光,心中警铃大作,忙不迭地推开他,“少来!我不想知道!”
但架不住陆大公子非要告诉她。
以外人看来,这两人青天白日拉拉扯扯嬉笑打闹着实有碍观瞻,冬葵远远地打坐调息吐纳,自顾自地气运丹田练内功,不急蹲在一旁看得一脸苦瓜相,拿剑柄捅了一下冬葵,“用不用去解救一下大小姐?”
冬葵眼皮都没抬一下,“这叫意趣,兄台你不懂…”
不急暗中撇嘴,你一介武痴好意思说我不懂…
这边厢,当秦遇安不得不听清楚了陆坦的耳语,她顿时面如土色,半晌方才噤若寒蝉道,“当真?你莫要编故事哄我!!”
陆大公子松开了手,眉间一片淡然,“这种事我敢胡编?杨先生也知晓…”
接下来一整天的脚程,秦宁走得心神不宁,前几日一马当先的她居然好几次得众人停下来等她。
陆坦透出的消息令秦遇安心惊肉跳,这是铁了心要拉她上贼船。
是夜,又抵达了一方石屋。看大小姐魂不守舍,秋葵一筹莫展,“可是大公子说了什么让小姐为难的话?”
那必然是。冬葵早就坐不住了,抄起佩剑一跃而起,“我去问问!”
“且慢。”秦遇安思虑良久,决然道,“我亲自去见他。”
秋葵冬葵面面相觑,愕然不敢多言,大小姐真是丝毫不避嫌了吗?
春暖花开,归途那几位郎君大多住在平昌镖局沿途搭建的树屋,顺便放哨,将石屋让给了娘子们居住。月朗星稀,树屋私会,莫非是大公子表明心迹,小姐欣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