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我‘夫人’就可以了。”杰西卡说,“我不是贵族出身,是雷托公爵买下的姬妾。”
那女人又一次怪异地点了点头,悄悄抬眼偷看杰西卡,狡黠地问:“这么说还有位太太?”
“没有,从来没有过。我是公爵唯一的……伴侣,他继承人的母亲。”
这番话一说出口,杰西卡心里不由得自豪地笑了起来。圣奥古斯丁是怎么说的来着?她问自己。“想控制自己的动作,身体自会唯命是从;可要说服自己的思想,却会遇到阻力。”是啊,近来我越来越多地遇到这种阻力,真该找个地方独自静一静。
屋外大路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吆喝声,不断重复着:“簌——簌,簌卡!”然后是:“伊库特——哎!伊库特——哎!”接着又是:“簌——簌,簌卡!”
“那是什么?”杰西卡问,“今早我们乘车经过大街时听到过好几次。”
“不过是个卖水的,夫人。您没必要理会他们,这儿的水箱足足蓄存了五万升水,总是满满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哦,您知道吗,我在这儿甚至用不着穿蒸馏服。”她咯咯地笑着说:“不穿蒸馏服都不会死哎!”
杰西卡有点儿犹豫,想问问这个弗雷曼女人,从她那儿弄点儿有用的信息。但恢复城堡的秩序似乎更紧迫。水在这儿是衡量财富多寡的主要标识,可她发觉自己仍未适应这种思维模式。
“我丈夫跟我讲过你的名字,夏道特。”杰西卡说,“我记得‘夏道特’这个词,是个非常古老的词。”
“那您知道那些古文方言?”梅帕丝问,眼里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期待。
“方言是贝尼·杰瑟里特的基础课。”杰西卡答道,“我懂包括博塔尼·吉布语和恰科博萨语在内的所有的狩猎语言。”
梅帕丝点点头:“跟传说的完全一样。”
杰西卡心想:我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但贝尼·杰瑟里特之道深远难测又不可抗拒,那些话仿佛不受她的控制般脱口而出。
“我知道伟大神母的黑暗之物。”杰西卡说。从梅帕丝的动作和表情中,杰西卡看出她的一些小动作出卖了她。“Misecesprejia,”杰西卡用恰科博萨语说,“Andralt’repera!Tradacikbuscakrimisecesperakri——”
梅帕丝倒退一步,好像准备逃之夭夭。
“我知道很多事。”杰西卡说,“我知道你生过孩子,失去了心爱的人,曾经担惊受怕,到处躲藏,曾经对别人使用暴力,而且还将做出更多凶暴的事。是的,我知道很多事。”
梅帕丝低声说:“我无意伤害别人,夫人。”
“你提到了传说,想寻找答案。”杰西卡说,“可是,小心你可能会找到的答案,因为这个答案里蕴含着你无法控制的危险。我知道你有备而来,准备诉诸暴力,紧身胸衣里还藏着武器。”
“夫人,我……”
“你确实有可能让我血溅当场,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杰西卡说,“但是,这么做所带来的灾难和毁灭是你再狂野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的。要知道,有些事比死亡更可怕——尤其是对整个民族而言。”
“夫人!”梅帕丝哀求道,她几乎要跪倒在地了,“如果您能证明您就是那个人,这件武器就会成为呈送给您的礼物。”
“而如果证明我不是的话,它就会成为结果我性命的凶器。”杰西卡说。她等待着,表面上似乎很放松,其实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正是受过贝尼·杰瑟里特训练的人能在战斗中拥有恐怖战斗力的原因所在。
现在就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了。杰西卡想。
慢慢地,梅帕丝把手伸向衣领,取出一把藏在黑色刀鞘中的刀来,黑色的刀柄上留有深深的指槽。她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握刀柄,拔出一把乳白色的刀,举了起来。刀锋雪亮,熠熠生辉。这把刀两面开刃,和双刃刀一样,刀刃长约二十厘米。
“您认识这东西吗,夫人?”梅帕丝问。
这只可能是一样东西,杰西卡很清楚,它就是传说中的厄拉科斯晶牙匕。从来没人能把这种刀带离厄拉科斯,所以她只在传闻和随意的闲聊中听人说起过。
“这是晶牙匕。”她说。
“提到它时言辞务须郑重。”梅帕丝说,“您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
杰西卡想:这个问题暗藏杀机。这弗雷曼女人要做我的用人大概就是为了这个——为了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可能会使她当场动武,但也可能……会怎样?她来是想问这刀意味着什么,她想从我身上找到答案。在恰科博萨语中,她名字的意思是“汲水人”。而刀,用恰科博萨语来说就是“死亡造物主”。她越来越按捺不住了,我必须立即回答。犹豫跟错误的答案一样危险。
杰西卡说:“那是造物主……”
“哎嗨——”梅帕丝号叫了起来,声音听上去既痛苦又兴奋。她浑身剧烈颤抖着,刀刃也因此颤个不停,闪得屋里一片刀光。
杰西卡镇定地等待着,身体做好了搏斗的准备。她本来想说的是“死亡造物主”,然后再加上那句古语。可现在,所有的感官都在警告她:不要按她的本意说下去。她受过最严格的训练,能从肌肉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丝轻颤中发现危险。
关键词就是……造物主。
造物主?造物主。
梅帕丝还举着那把刀,仿佛要挥刀上前。
杰西卡说:“你以为,我,一个知道伟大神母秘密的人,会不知道造物主吗?”
梅帕丝放下了刀:“夫人,长期生活在预言中的人,一旦预言成真,反而会震惊不已。”
杰西卡想着那个预言——夏丽雅预言和其他所有护使团预言——那是许多个世纪以前,护使团中的一名贝尼·杰瑟里特成员在这儿播下了传说的种子。如今,播种的人无疑早就死了,但目的却终于达到了,那就是:为贝尼·杰瑟里特未来某一天的某种需要,向这群人灌输救世主的传说。
是啊,这一天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