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云一贯深谙如何诛人心。
刺客闻言心中大骇,连带着脸皮也不可控制地抖了几下,瞧着眼前卓然出尘、遗世独立的白衣公子,倒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冰冷的眼神仿佛有实质般捏住了他的心脏,下一刻便要捏爆它,在空中炸开一片血雾。
而面前这人还会慢条斯理地将那皴裂的心脏片片撕开放进嘴里,吞吃完毕,矜持地一抹唇边殷红的血迹,朝他淡淡一笑,抱怨一句:“你的心和你家主子一样黑,味道不甚甜美。”
刺客猛地眨眨眼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眼前怕是出现了幻觉。
他想不通,那晚宋锦绣明明已经认出了他,怎么眼前这人还说他是长公主的手下?
怕不是宋锦绣根本没醒,眼前这人只是在诈他罢了。
想到这一层,刺客便还是闭嘴保持沉默。
陆昭云手腕一抖,剑尖便在刺客的下巴处轻拍了几下:“看到案上那张供状了吗?等你不能动弹了,再强拉着你画押,将你和供状一起呈到御前,你觉得会如何,宫里会觉得只是你一人的行为吗?”
刺客认定了陆昭云还是在诈他,依旧鼓着眼珠子一言不发。
陆昭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勾唇一笑:“正好白天南苑有人御前行刺,晚上你就来杀人灭口,齐王殿下莫不是想要造反吧?”
他忽然杀了个回马枪,又轻描淡写给齐王扣了他这么大一顶罪名,那刺客精神防线全面奔溃,被戏耍的愤懑和不甘尽数涌上脸来,盯着陆昭云的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
虽然刺客一个字未吐,但陆昭云想知道的都已经问出来了,便施施然收了剑,回身坐回官帽椅上。
刺客麦冬原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忠厚人,哪里是陆昭云这种老狐貍的对手,此时只能强自梗直脖子,恶狠狠地瞪着陆昭云。
但这种目光对陆昭云来说算是零伤害,但见他优雅地理了理下摆,继续淡定开口:“你要是落在平王手里,他会不会喜出望外?”
麦冬眼中的怒火戛然而止,像是被兜头浇了一大盆的冷水,连个隐隐约约的火星子都没剩下。
若是将他扭送御前,圣上必会着三司会审严查彻查。
但是现在圣上尚在病中,捉拿南苑刺客一事由平王负责追查,若是麦冬落在平王手里,若想无中生有,亦或是借题发挥,以此打击齐王府,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是我还没有把你交出去不是吗?那么接下来,齐王府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一连“打了几个巴掌”把对方打得没脾气之后,陆昭云终于缓缓说出了他的条件。
蠢得该死
萧闻泽的两人抬小轿披着月色在国公府侧门停下。
子澈早已在门后等候多时,见了礼便直接将人带到了宋锦绣房里。
陆昭云正握着茶杯端坐在房中央的雕花木桌边,一身素白的道袍已经换成了晴山色交领长服,又是寻常清贵风流的模样。
萧闻泽迈进门槛后,守在门外的子澄子澈便关了门,房内只剩萧闻泽和陆昭云二人相对而立。
行了礼,陆昭云客客气气地邀请萧闻泽就座,在他座位的后面,绕过一道三折的双面绣屏风,便是宋锦绣暂时安养的床榻。
窗边的矮柜上放着一只小重山鎏金香炉,炉内有淡淡的烟雾腾起,是宋锦绣之前亲手调制的梵月香。
萧闻泽一进屋就闻到了这个熟悉的味道,此刻身处陆府,面对着未知目的的陆昭云,本该是危机重重的气氛,竟莫名生出一丝心安来。
他这边刚一落座,陆昭云便亲手倒了一杯茶水奉上,茶汤晶莹透亮,像是冬去春来,暖阳下冰层化开的碧色湖水,两手交接之际带起浅浅的波纹,便是柳枝湖面带起的层层涟漪。
此刻房中的氛围倒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前提是,忽略陆昭云将茶水递过来时,开门见山的那一句:“齐王妃与我家锦绣娘子不知有何过节,要如此痛下杀手?”
萧闻泽捧着茶杯的手不禁一抖,湖面竟有了风高浪急之势。
陆昭云淡淡一笑,倒像是置身事外,浑然不觉这阵风是因他一句话而起。
既然陆昭云选择深夜秘密邀他来此,而不是直接将刺杀之事捅出去,便说明陆昭云另有他意。
萧闻泽轻轻将茶杯搁下,也不兜圈子,直言道:“我不知,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今日我来,便是想要知道,世子想要如何?”
他不知道陆昭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把问题抛了回来。
陆昭云此时态度又谦卑起来:“王爷说的哪里话,此时,自然是王爷想要如何那便如何,只是不弄清楚这个由头,恐怕日后我家锦绣娘子又有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这话一出,萧闻泽以为陆昭云的顾虑在宋锦绣的人身安全上,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当即许诺:“本王在此保证,以后齐王府的人再不会动锦绣娘子分毫。”
“那是王爷同锦绣娘子有什么纠葛吗?”陆昭云话锋一转,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
他眼中探究意味浓郁,萧闻泽自然是看出来了,当即矢口否认:“当然没有,本王只在茶楼见过她一面,当时你也在场!”
陆昭云见他说的真切,也知他说的是真话,但他就是要萧闻泽自己主动提起茶楼那一日,他好顺着他的话讲下去:“既然王爷提到了那一日,那在下也不得不说,府里下人后来向在下报告,说是亲眼见到齐王妃绊倒那小厮,才惹得热茶泼溅。”
萧闻泽闻言,脸色一僵,垂眸不言,似乎是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