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雪并未注意到韩莫期的纠结,她低头看着池塘里天冷后便不怎麽爱动了的锦鲤,低声开口道:“韩莫期,你信谢辞麽?”
韩莫期不假思索的点头。
他自然是信的,谢辞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弟子可好了,见他们捉襟见肘就随手掏出好大一笔银子叫他们给踏云门改善改善生活,见他们习武练剑就随手教给他们好些厉害的招式。
看似不经意,但又细致入微的照顾着他们这些弟子。
“谢公子真是个好人!”韩莫期发自肺腑的感慨着。
江怀雪听完却更垂头丧气了:“是啊,从我遇见他开始,他一直在帮我,宁可自己置身险地也不愿旁人受到分毫伤害,这样的人,怎麽可能会灭了歃血盟?”
“可歃血盟和万毒宗本来也不是什麽好人啊。”韩莫期道,“就算他们真的被人杀了,那不也该说一句杀得好麽?”
江怀雪却只是摇头:“若是我师父在八年前灭了万毒宗,那没有人会说他的不是,但谢辞如果真的灭了歃血盟和万毒宗,那他在江湖中就再无安身之所。”
“为什麽?因为谢门主是踏云门门主?”韩莫期想不通。
江怀雪转身看向韩莫期,他涉世未深,还看不到江湖中的人心险恶。
“因为当初的踏云门足够强,我师父足够强。”江怀雪道,“若是有人敢跳出来指责他的不是,只会被那些想要依附踏云门的人所针对,到头来只会得不偿失。”
“可是灭歃血盟的若是谢辞,就没有人会替谢辞说话,因为没有人依附于他,能从他那里得到好处,所以武林各派只会将他视作威胁,要除之而后快。”韩莫期越说越心惊,“只怕现在想要谢公子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这也正是江怀雪此刻所担忧的。
她自然是相信谢辞的,虽然她不知道谢辞是不是真的就是血衣鬼,是不是真的灭了万毒宗和歃血盟。
但江怀雪相信谢辞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他若真的这麽做了,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对了,今日怎麽没见到谢辞?”江怀雪擡头问道。
韩莫期摇了摇头,他今日忙于公审,也只知道好像的确是一整天都没有见过谢辞。
江怀雪转身走向谢辞客房:“我去看看他。”
谢辞的客房离卫常平暂住的屋子不远,江怀雪一来就看到卫常平在练刀,虽然没有内力加持的刀到底是少了几分气势,但刀法却是足够好的。
“卫叔,你看见谢辞了吗?”江怀雪问。
卫常平是看着谢辞回房的,他在这里守了一日,也是因为担心谢辞,可却整整一日都不见谢辞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本是想把谢辞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江怀雪的,可那样的话江怀雪知道谢辞替他修複经脉,势必会探究他用了什麽方法,这样一来,谢辞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
卫常平也不敢多说,江怀雪见他犹豫的模样,更加急切的转身向谢辞屋子走去。
江怀雪敲响了谢辞的房门,却好半天都没有回应。
“谢辞,谢辞你怎麽样了?”江怀雪越发的着急,离上次旧疾发作才过去半月,按理说谢辞现在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啊。
就在江怀雪等不及打算强行将门撞开的时候,却只听屋内传来动静,紧接着门被缓缓打开了。
谢辞病态苍白的面容缓缓浮现在沉重的木门之后,外面的光洒在他的脸颊上,他却仿佛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光亮,微微的眯起眼来。
江怀雪看到谢辞脸色比往日更差了,他额头颈脖上都隐隐有青筋暴起,他肩头微微的颤,一呼一吸之间身形都有些摇晃,脆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谢辞!怎麽会这样,离上次旧疾发作不是才十来日麽……”江怀雪跨过门槛将谢辞扶住,转身对卫常平道,“卫叔,还请您去秋萧阁找秋子萧,就说谢辞病发提前了,叫他尽快传信沈渡舟!”
沈渡舟自从江怀月不在后,就留在了东蜀,时不时就带上一壶酒在江怀月墓前坐上一坐。
后来听说江千仞找到了一封江怀月早就写好留给沈渡舟的信,信中说她还没有见过江河湖海、山止川行,要沈渡舟多代她看看。
所以沈渡舟便又离开了东蜀,一如多年以前,孑然一身游走江湖之上。
只是不知他此时,又走到何处了……
江怀雪把谢辞扶到屋中躺下,谢辞以往再痛都能忍的,但今日竟是也有些人受不住。
谢辞嘴唇上已有好几处咬伤,红得像是抹了一层鲜血,但呻吟却仍旧止不住,他的喘息声里都伴随着不易察觉的痛呼。
若不是实在痛得受不住了,他断然是不会如此失态的。
江怀雪赶忙将自己的内力渡到谢辞经脉中,却发现他之前明明还远在常人之上的内力现在却所剩无几了。
江怀雪的手抖了,她不禁想到了秦汶恩的话。
可谢辞并不知晓今日都发生了什麽,他只是被这整日的刻骨之痛折磨得有些不大清醒了,在感受到江怀雪的内力一点点安抚住体内的剧痛时,他脑海中紧绷了整日的弦砰的一声断掉了,本能的想要靠近江怀雪,靠近这难得的心安。
谢辞眼睛微微睁开些许,眼神却早已涣散了。
江怀雪怎忍看谢辞如此难受,她毫不吝惜的将内力渡过去,却在内力迅速流失之时突然想到了什麽。
灭一整个门派需要多少内力?
莫非谢辞那日当真灭了整个歃血盟,所以现在内力才会亏空如此严重……
可谢辞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那样程度的内力消耗了吧,他旧疾如此严重,有什麽理由要冒险去灭了歃血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