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年轻时也曾看不得人间疾苦,如今竟然变成这般草菅人命的模样,真叫人惋惜。”崔叙感叹道:“若是宣妃九泉之下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呢?”
“她作何感想都不重要了。”南王道:“她生前为了百姓牺牲自己,死后难道还要为他们责怪吾吗?”
南王闭上了眼,若是能责怪他,想来他也是愿意的,这么多年,宣敏从来不曾入梦见他,因为恨她,他甚至没有留下她一张画像,如今连她的样貌都快忘记了。
“你……”桑榆气急,她上前两步,恨不得撕碎这张伪善的脸,若不是他,江家怎会一夜之间死无全尸,他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她突然想起了百里谦,若是他还在这里,难保不会直接动手。
“阿榆。”手腕突然被崔叙拉住,他轻声道:“不要急,咱们会为芙娘子和江郎君报仇的。”
“是啊是啊。”申蓝也劝道:“不如听王爷说完再作定夺?”
他在一旁听的心惊胆战,看了一眼院子外,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好在这附近的屋子都没人住,这里也只有他们,不会伤及无辜。
“后来的事你们不是也知道吗?”南王漫不经心道:“天灾爆发后,崔叙来到宣城,吾从世子手下救了你,想从你手中骗到鱼符,岂料你油盐不进,吾只好将消息透露给了世子,再然后就是世子身败,吾亲手杀了他。”
“既然世子顶了罪,已死无对证,王爷为何在这个时候现身?”崔叙看了看南王身后的屋子,里面隐约能看到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王爷不应该保全自身吗?”
“现不现身有何区别?”南王看了看崔叙,似笑非笑道:“吾就是不出来认罪,崔寺正也不早发现了?”
崔叙淡然一笑,“王爷好眼神。”
“既然如此,吾说了那么多,不如换你来说一说?”南王长嘘一声,“就说,你是如何发现吾是幕后主使的?”
“自然是因为王爷的破绽太多了。”崔叙笑道:“王爷做了这么多事,怎会不露出些破绽呢?”
一开始,崔叙也没有想过会将南王和世子的事联系起来,正如世人皆知的那样,南王年少时有开国之功,内乱时又站出来平定朝纲,更是在长安稳定之后自请留守江南,他若是有反叛之心,早在壮年时便可以反了,何必等到垂暮之年?
千岁万岁不过是一个期望,谁又能真正地长命百岁呢?南王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有多么无常。
如今他已垂垂老矣,纵然得到了江山又如何?还不是没那个命享受?
所以一开始,南王是被排除在外的,哪怕是南王不分青红皂白地将自己困在王府,他也没有怀疑。
直到泾县天灾爆发,他回到泾县,桑榆和他说了那些灭门案和这些天灾有关。
“灭门案最早发生在永绩二年。”崔叙道:“若是儿没有记错,那一年王爷初到江南,世子只是世子。”
准确地说,当时的世子还忙着和其他的庶子争夺南王之位,别以为挂上了一个世子的名头南王之位就会是他的,实际上,世子只是一个虚名,只要南王愿意,他可以随时换人,南王府还是南王的掌控之中。
“倒是一个破绽。”南王笑道:“你继续说。”
“第二,世子纵然已年过不惑,但城府不深,而且做事冲动,极易被人蛊惑,所以我在想,他真的有那个心机完成这般大业吗?”崔叙继续道:“既然想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世子的头上,那么表面岑、谢二人一定会对世子’忠心耿耿’,所有的命令也应该会经过他,那谢先生应该不会对他有所隐瞒才是,可是在南王府的时候,谢先生却说岑先生得救了。”
一开始,崔叙也以为是长安那边出了差错让岑先生跑了,可是他转身又想到,岑先生是被关在大理寺狱的,若是大理寺狱出了问题,王公应该会第一时间通知他才对。
岑先生是个心机沉重的,他若是逃出来一定会来江南,可是谢先生却说他有伤在身,需要修养,其借口之拙劣,崔叙稍微细想一下就猜了出来。
应当是岑先生还在大理寺狱中,谢先生只是为了不让世子起疑才诓骗于他。
再则,世子生性多疑,不会完全信任下属,所有的决定一定会经过他,换而言之,决定没有经过他就下发,那背后一定有另有其人。
“还有一点就是,儿发现世子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鱼符会在儿的手中。”崔叙说出了一直疑惑之事,“世子远在江南,他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下属的上报,而金吾卫鱼符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只能说明有人背叛了他,或者说,从来没有效忠过他。”
从世子的种种动作和语言中可以知道,他想抓住崔叙不过是为了威胁升平长公主,若是知晓金吾卫鱼符在他的手中,那么他一定会用尽法子夺去,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提过。
唯一的可能就是世子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
“不错,金吾卫之事确实是吾叫人瞒着他的,他性子急躁,若是知道鱼符在你的手中,只怕会坏事。”南王承认了,“至于岑先生,吾确实派了人去救他,皆以失败告终,大理寺狱不愧是最牢固的刑狱,想救人出来确实不易。”
“其三,就是王爷自己告诉儿的了。”崔叙道:“王爷可还记得与儿对弈时,王爷说过灵州之乱乃是王令将军平定的,还说其麾下有一名骁勇善战的女将?”
“薛如英?”南王皱眉,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对话,“怎么?薛如英又如何?”?“听闻王爷数年不问凡事,只爱游山玩水,结交知己好友,可灵州路远,加上江南动乱,王爷怎么会知道王将军平乱之事,连他麾下的女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