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这个少年坐了赤红色红鸾巨鸟,向广袤苍穹遥遥而去。
红鸾翅展极宽红羽镀金,盘旋而起,清鸣之声直达天外,令人更觉天蓝风轻,云霄九层高旷难及。
少年白衣,姿容俊秀,仿如风神之子。而自己却只能昂起头来目送他远去,心神茫然,直到那狂舞白衣被一袭宽大银袖遮去,直到他靠在某人怀里没入云端,再不复见。
自己只能徒劳的抬起手臂,留不住,触不着。
原来我曾经如此这般的失去过他,全无反抗之力,连句道别也没有。
小公子眨眨眼,突然觉得海眼碧水蔚蓝的极不真实。
他望着那一袭白衣缓缓笑起来,眼神越发专注兴趣盎然,却没有发现身下海吒那原本正在有条不紊进行猜拳大赛的八只触手己扭动着缠在一处,成了一团复杂难解的结。
原来我曾经如此这般的失去过他,不甘心的恨不得立时死去。原来离别竟与深陷有同样的过程,直如烙印一般。
那么,他是谁?
※
遥白痛着睡去又痛着醒来,仿佛刚刚穿行于黑暗,经历了一轮生死交叠。
此次痛的不只是脚祼经脉,还有胸口。将他丢入海眼之前,陧陵君善心大发,他身上设了离水结界,功效甚佳,绝对可以避免他溺水而死,唯一的后遗症便是这痛。
果然有得必然有失,陧陵大人这雁过拔毛的性子倒是十分现代。不过也好,至少可以分外清醒。
遥白侧侧头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平躺在海眼底部祭台旁侧,入眼便是一地散落宝石,随水波荡动熠熠生辉,宛如奢华梦境。
他晕厥己久此时神色仍有恍惚,忽觉下颌被人扣住,气力颇大,强迫他扭过头来。
小公子轻蓝半趴在遥白胸前,松开扣住他下颌的手,又开始不安分的把玩人家肩边乌发。笑容甘甜纯良无比,蔚蓝双眼带了几分探寻几分玩味,一头撞入了遥白瞳中。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呐…
比黑暗深邃,比宝石光润,比云絮轻软,比山泉灵动。直直的望着自己,仿是聚满星光的乌潭,倒让遍地珍宝失了光彩灵气。
他望着自己,目光渐渐朦胧,如升薄雾,而后水汽迅速凝聚,竟是有泪在即。唇边却是有笑,表情难以言诉,仿是汇聚了无数庞杂心绪的如水漫漫的时光。
唔,这个人…轻蓝眨眨眼,忍不住欺身上去舔舔那人唇角,而后又移去颊畔眼边。他闭了眼专注而小心的细细亲吻舔拭,仿是又回到了化形之前幼年时候。
半晌他抬起头来,丁香小舌舔舔唇边,口中俱是咸涩交叠的味道。那人眼泪的味道。
…不过,倒也不坏。小公子笑意更浓,垂下眼目光落在了遥白白皙的胸膛上。
喔喔,小公子心中迅速给此人贴上了极端美味的标签,张开秀口啊呜一声狠狠咬了下去。
这自然是极痛的。遥白全身一震,却不挣扎,反而抬起双臂将那人牢牢抱住。绯红发丝细而轻软,泉水一般流至颈畔,遥白仰起头来泪水纵横,艰涩的几乎无法呼吸。
我的,轻蓝…
你并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憎恨自己。
寒域成梦树下,曾经立誓“此一世唯愿吾弟轻蓝平安顺遂,再不受制于他人之手!”或是年少轻狂自不量力,却真真是心之所言情之所衷。
只可惜乱世深寒,我这一双手苍白单薄,掌心空空如也,竟然全无一物可以给予。是很悲哀。
我知你生而便遇重重险境,早己对这冰寒世间厌恶己极,不过此一世至少有我愿与你共赏细雪同赴黄泉。
是以,此生不虚。遥白有你,始觉此生此世不虚此行。
没有什么可比拟,与亲情爱情并无关联,你生来便是我血骨中的一部分,哪怕世事残忍变幻莫测,令人措手不及,哪怕诸般前尘你己忘记。
轻蓝狠狠一口咬在遥白胸前,死不松口,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遥白用尽全身气力将那红发少年紧紧拥在怀中,全身剧烈颤抖,恨不得将他尽数揉入自己身体之中。
多想就这样拥抱着直至人世终结,让路途被忘却,让时光被遗忘,只剩怀中温暖,宁淡如菊娓娓如歌。
※
轻蓝小公子在自己亲爱的猎物胸前狠狠咬了一口,咂咂嘴十分满意。他坐下海吒异兽睁着巨大的血色双瞳,回味着两人交叠的背影,竟是目光闪却若有所思,一只触手蠕动着悄悄缠去了遥白美人足边。
遥白公子天生灵力低微,人又疲懒全不上心,于武学一途实乃根正苗红一棵废柴,唯一优点便是人缘极好,尤其在异物妖兽眼中,简直是人气爆棚,旁人绝难望其顶背。
这一点遥白公子早有自知,所以当海吒八臂齐动,将他团团围在中央的时候,他倒也并不慌张。
八只软绵绵又粗又长的触手在周围挤挤挨挨的蠕动,其上大小吸盘遍布,尖利齿牙清晰可观,视觉冲击力可见一斑。
遥白公子抬手抵额,跪坐于地,微微苦笑。哪知神力通天的异兽海吒竟然比他还要忐忑紧张。
巨大竖瞳红芒闪动,带了些犹疑不安,几分探寻几分欣喜,竟然还有些跃跃欲试。倒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生物。
轻蓝公子坐在它背上,笑嘻嘻垂头看着,也不表态。
踌躇许久,海吒同志终于下定决心,摇摇晃晃小心翼翼伸了只触手过来,一点点绕上了遥白衣襟,寸寸扯紧。宛若当年那个对自己衣襟分外执着的少年…
当年…遥白心中一动,着魔一般,竟然抬手抚上了那只看上去异常恐怖的触手。